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冷香逝(上) ...

  •   又有破碎的残光从阴暗低沉的云层中逸出,明辉熠熠,泄入死水一般沉寂的无华阁时却未泛起丝毫涟漪,低哑的簌簌声也仿佛被时光碾碎,揉进沟壑纵横的树干之中。艳丽的红梅摇摇欲坠,颤巍巍地在枝头抖动几下后便脱离了梅树,顺着沟壑纵横的树干旋转而下,不经意地拂过树干上新添的一道伤痕,暗绿勾边的凹处是湿润的米黄色。

      “太子殿下,仔细污了您的身子!”自黑衣人带走将要魂归地府的俊秀少年后,空寂的无华阁便涌入一色青衣的奴仆,先是一丝不苟地将被剑气毁得七零八落的常青植物打理好,接着又翻了翻染血的泥土将一滩滩鲜血完美的掩盖,最后便开始勤勤恳恳地擦洗地上的鹅卵石,而此时便有一人趴伏着挪到梅树下,手中的湿棉布圈着几近干涸的猩红慢慢收拢,跌落的梅花陷入其中,明艳的朱红被晕染的几近发黑。

      云卿直愣愣地看着纯白棉布中被血迹晕染地几近发黑的明艳红梅,湛蓝色的眸子一阵恍惚,身子有些僵硬地往一旁踏出一步。

      匀荀原是一直关注着自家殿下的神情,儒雅温和的面容不见一丝笑意,冷得好似天外人,湛蓝色的眸子好似晕开一片水墨痕迹,幽深至极,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殿下,却令他的心莫名的沉重,被那声不卑不亢地恭敬言语中方才真真找回自己的思绪,故作冷静地将视线垂下,不让自家殿下看到眼中将要溢出的担忧,清明的眼神却被坠在玉色指节处的一滴猩红闪了一下,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却压得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殿下……”呼唤声在喉间滞涩了半晌才艰难地成形,明明只有两个字却沙哑得厉害,视线紧紧钉在着自家殿下紧握成拳的左手上,黑白分明中爬上几条血丝,毫不迟疑地掏出凝玉膏,嗫嚅几下,“殿下的手……”

      云卿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手掌,神色淡然地凝着血肉模糊的掌心,眉心滑过一抹疑惑,“无碍。”不疼。

      “殿下心中再多思量也需打理好自个的身子才行啊!”匀荀虽说恨不得直接将凝玉膏抹在自家殿下掌心,却只是固执地拿着凝玉膏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只因云卿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纵容,却由不得他们这般放肆。

      云卿却不答话,兀自将视线转向依然迤逦的一树红梅,湛蓝色的眸子刹那间盈满柔和,微勾的唇角却是只有自己才能尝到的一片苦涩,缓缓蔓延至心间,扎得心疼。

      “殿下若是担心东方公子,”这句话匀荀说得极为缓慢,余光细致地打量着自家殿下的神情,“请允许属下先为殿下处理好手上的伤口!”

      云卿依然缄默着,伸出的左手却是让匀荀缓缓松了口气。

      引华居门外跪着两道颜色鲜艳的身影,迎风未动,脊背挺直,眼神应是直勾勾地盯着紧扣的精雕木门。云卿漠然地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柔和的眼角却是不经意的杀意,弹指刹那间落在精雕木门上的视线便温柔若水。

      匀荀小心翼翼地将凝玉膏抹匀,余光览尽自家殿下犹不自知的神色,心中暗叹,自家殿下从未这般,沾满仙气的身影一直萦绕着的只有令人不自觉飞蛾扑火的温暖气息,何曾出现过这般凌厉的神情,却不料因这只有数面之缘的人心神动荡至这般境地!

      空荡的院落中只听闻偶尔几声微弱的红梅折翼之声,温暖袭人的引华居内却流转着一声引人遐思的呻/吟,软糯而缠绵,婉转而清媚。

      “环思引”合六环,环环相扣,环环相引:如其一个思字,便是使中毒者神思飘散,不得凝聚,梦所思所想,无法自拔;亦如其一个引字,便是将中毒者的感官意识无限放大,无论痛楚,抑或是……

      唇齿相依,却不是为了极尽温柔缠绵,湿滑的软舌在香甜温热的口中缓慢游移,带着极不明显的霸道推动着药丸的深入。

      诱人的低吟仍时不时地从唇齿相抵的唇间逸出,带着魅惑的沙哑,直挺挺地立在一旁的暗一神色不知不觉变得僵硬异常,将落在自己主子腰间的视线转移到了腿上,倒是暗十抿紧嘴低着头浑不作意,愁容满面,全然不似白日里开朗活泼的少年郎。

      待药丸过喉之后苏如墨便从东方不败口中退出,微抿着唇在东方不败微蹙的眉头敲了一记,又好像是舍不得一般在很快散尽的红印上轻轻揉抚着,动作细致而温柔,说出的话味道却与之截然不同,“退下!”

      暗一暗十身形一凛,慌然退离,却未离开引华居内,二人一同杵在门前,敛声屏气。

      “你啊,可真是令人不放心。”微蹙的眉头早已放松,轻挑的眼尾勾勒着慵懒的媚意,鼻头微微颤动,呼出的气息还残留着迷乱的火热,便是玉白的两颊也是微醺的潮红,唇线优美的薄唇微微张开,还可以看到一点诱人的风景。

      冷香飘渺,清寒胜雪,混着淡雅的异香于此刻蒸腾出几分醉生另有的香醇,微醺的气息为苏如墨冷漠的眉眼添上几分邪傲。

      苏如墨将食指点在他的鼻尖,尔后又屈指从鼻翼两侧滑过,“两仪洗髓,又兼之……得了那些药物的滋养,寻常药物岂会伤得到你,便是‘环思引’也只发挥了一层的效用。”言语温然,平淡而无波澜起伏,却在一处停了半晌。

      修长的手指沿着纤柔的轮廓游弋,一直往下,指腹勾挑着衣襟的缠枝梅花绣,停在腰间。

      东方不败大半个身子都窝在苏如墨怀中,身形侧卧,晕染开的鲜血早已停止,现如今都快干涸。苏如墨使了一个巧劲与他隔开小小的距离,又轻柔地将他的素衣解开,衣衫半解时,残影掠过,捏着衣襟的手便捂住了嘴唇,一道微不可闻的咳嗽声从指缝间逃逸而出,倚在苏如墨怀中的人也因胸口的震动而不耐地轻锁娥眉。

      苏如墨将手拿开,看了眼莹润白皙的掌心。很好,无甚赃物。眉眼低垂间又是醉人的温润,唇角上翘,哪见丝毫邪傲,笑意清浅而雅致。尔后又伸手将他眉心细小的折痕抚平,“这次可没什么味道,你若是嫌脏那可不行!”说着便将素衣完全褪至腰下。

      伤口不大亦不深,外翻的嫩肉覆满血丝,较之一旁晶莹剔透的玉白色却尤为骇人。

      苏如墨就着拥着他的姿势,取过暗十早就拧好的帕子一点点地将伤口边缘的血渍仔细清理掉。帕子所浸的水是特意添了微量寒玉髓的,不致痛且对身体有极大的益处。

      苏如墨一心落在东方不败身上,这些伺候人的事他照顾瑾儿的时候也干的不少,擦拭起来得心应手,一举一动都极为细致小心,却依然避免不了怀中的身子往后躲了躲。

      “怎得比瑾儿还怕疼呢?”斜挑的视线又见他抿紧唇瓣,下唇往里缩着,便有些忍俊不禁,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为柔和的,专注着手下的伤口,看他依然瑟缩着身子安抚的话语未经思量便已脱口。

      “乖!”清越的声音特意放低了些便愈发令人心神宁静。

      东方不败的想法可与他不一致,睫羽不耐地抖动着,眼睑好似有千斤重,张也张不开,而从腰间传来的细痒却一刻不停地发生着,避无可避。

      “痒!”

      听得一声不悦地嘟哝,苏如墨开口便是诱哄,那道婉转的尾音在心头滑过,一句“不疼”缠在口齿之间便换成了一声轻笑。

      虽然东方不败是那般说着,苏如墨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轻柔,速度亦是极快,未几便处理好了那道小伤口。

      屋内熏着暖炉,温暖袭人,可搁置了半晌的被褥却是冰凉透骨,东方不败先是在苏如墨怀中蹭了蹭,颇有几分流恋的意味,尔后便径自钻入软绵的被窝之中,一只手搭在被子边缘只露出四指,紧紧贴着红润透白的脸颊。

      苏如墨摇头暗叹,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无奈,连着被子将人抱住摆了个舒服的睡姿,省得这人睡得熟了压着伤口,“你若是醒着也这般安静乖巧……”说着手指便抚上紧合的凤眸,“你若是一直如此,如墨许是不会这般稀罕了!”

      颤动的睫羽在指尖挠出丝丝痒意,苏如墨禁不住逗弄起来,几番过后,东方不败依然睡得极沉,只是弧度上扬的蝶羽抖动的愈发厉害,挪着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乖顺的模样看得人十分心痒,不自觉染上的点点温驯也是耐人寻味。微张的薄唇动了几下,一声含含糊糊的呢喃带着极重的孩子气。

      擦着唇瓣逸出的呢喃极为破碎,苏如墨却得了其意,幽暗深邃的眸子中似乎掠过一抹光影俯身贴近再贴近,最后埋首于东方不败的胸口处,心中思量着半合半睁的深瞳直勾勾地凝在微凉的薄唇上,未几指尖传来的酥麻震动在脑海中勾勒成三字——杨莲亭,那般甜蜜娇软的言语较方才的天真无邪截然不同,清洌的冷香仿佛变得馥郁了些,亦旖旎亦魅惑。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净植,是为君子也……”苏如墨倏然一笑,既轻且柔,便是说出来的话也低沉而迷离,在加上眼尾勾挑的一抹艳色便犹如魔魅般勾魂夺魄,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东方,”一声低唤丝丝缕缕地缠上紧扣的十指,莹然玉色恍若天成,“能与你之父母相提并论的又是何人呢?”

      苏如墨说着说着便兀自笑出声来,牵地胸膛也随之起伏着,几声之后却是声嘶力竭般的咳嗽,混着瓷器破碎的尖锐声直直穿透轻薄的屏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屏风上点缀的点点桃红此刻于暗一和暗十眼中幻化成了最为刺眼的鲜血,二人惊呼一声,却被一道凛冽的呵斥声拒在外间,垂眸极力抑制着慌乱的心绪,绷紧身子杵在原地。

      未几,屏风后转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纤细挺拔,温润精致的眉眼却惨白得仿佛脆弱的柳絮,风一吹便要散尽。

      暗一已至苏如墨身侧,掌心卧着一粒幽蓝色的药丸,丝丝寒气化成的烟雾缠在周围,与苏如墨周身气味极为相似的异香渐渐弥散开来,却更加馥郁醇厚。

      暗十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主子可要休养一会儿?”扯着嘴角却恁是作不出一丝笑意,转身作势便要去暖了床榻,就连暗一也哑着嗓子应和了一句。

      “阿十,你若是要铺床也应是铺里面的那张。”苏如墨所指便是美人卧榻之。

      暗十听了连忙转向,点头称是,心疼于自家主子不负清越的沙哑嗓音动作便又加快了几分,还未穿过屏风便被自家殿下的声音拦了下来。

      “不过是咳了几声,你家主子我何须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苏如墨径自往外走了几步怀中便被塞入一只小巧精细的手炉,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瑾殿下嘱托的。”暗一依然面无表情,倒是一双清亮坚毅的眸子中印满坚持。

      苏如墨一直抿着的嘴角勾挑出一抹温暖的笑意,环手捂着手炉,不再拒绝。

      外头的天色不似先前,倒也明亮了不少,一众青衣仆人早已退离,梅花碎裂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沉寂的被衬得愈发寒凉。蓦然,一直闭合的精雕木门从里面拉开,纤细修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现在如何?”湛蓝色的眸子陡然一缩,云卿率先开口问道?

      “安然无恙。”苏如墨踏着石阶缓缓而下,眉眼温润,笑意清浅,“今日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再得雅趣时必奉上请帖一封。”言语中好似带着些微歉意。

      “庆王言重了,此次本就是孤不请自来,况且孤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云卿对话中自称变成了“孤”。

      苏如墨神情不变,含笑应付,“太子殿下不妨先提出来,本王能办到的自当尽力承下。”

      云卿直言作答,却对其中真实的缘由不置一词,“方才被带下去的那人于孤有用,庆王应不会留一背叛之人吧。”衣衫上素色兰草在寒风中招摇几下,出尘俊逸。

      他们二人身高相仿,不分伯仲,身份地位亦是一般无二,对峙而立时气氛并不凌厉汹涌反而沉静得几近恢诡谲怪。

      对峙时间不过须臾,苏如墨起先不答话,眼神沉静似在思量,尔后展颜一笑,清浅疏离,“太子殿下只需静候些时,明晚本王便将那人亲自送到使馆。”

      “庆王如此所言便是不愿了?”云卿反问一句,语调平和,声色空灵,无一丝咄咄逼人之态,举止极为合礼,便是熏陶深久的皇者之气亦不显山显水。

      一旁众人皆缄默不语,虽不见各自的主子有何举动,却敏感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息更添冰寒沉重,微弱的剑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恰恰将某种动物的咝咝声掩埋,跪着的二人亦作出防备的姿态。

      “太子殿下言重了!”苏如墨应付自如,神情温良谦恭,“孤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也免得因东方受伤而踞在心头的心疼无处可泄罢了。”

      湛蓝色的眸子蓦然闪过什么,幻灭似虚无,未几便见云卿松了口,“云卿告辞,若有请帖,云卿定当拜访!”

      料峭东风轻袭,凛冽的气息倏然化解,徒余漆白的墙角掠过的一抹杏黄。

      苏如墨立在原处未动,清浅的笑意一直凝在嘴角,暗一等人亦不作打扰,良久之后,毫无预兆,殷红的鲜血便从微抿的唇间汹涌而出,将玉白如雪的手全部浸染成刺眼的猩红,一贯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崩成一道弧线,瘦弱地厉害,肩膀亦时不时抖动着,隐忍至极。

      “主子!”四道惊呼汇集成的声音尖锐而激昂,连带着苏如墨都觉得自己的神经被刺痛了一下,无力地挥了挥手,散落的血滴有些坠到了四人的脸上,逸出的鲜血滴落到石板上汇成一滩血水,越积越多,令人惊骇。

      暗一上前要去扶他却被挥开,暗十瞧着不断扩大范围的血水眼眶禁不住湿润,哑着声音哀求道:“主子,求您关心点自个的身子啊!”

      衣着鲜艳地二人咬紧下唇,恁是憋住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手足无措间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便陡转身影消失不见,“我们去找奴误小姐!”

      苏如墨从咳血开始便未咳嗽,待二人消失不久后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如此咳了几声后便归于无声,不断逸出的鲜血也完全止住。

      苏如墨直身看向二人,漆黑如墨的瞳眸中盘踞着一抹红芒,颜色极淡,舒缓的眉眼间带着几许安抚的意味,暗十瞧了愈发哭丧着脸,眼眶微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却有些恼恨自己的无用来,又见自家主子自个擦拭着手指这般想法便愈发深重。

      暗一眉心微耸,嘴唇蠕动几下,还未开口说话时倒是苏如墨自个接过了话头,“主子我惜命地很呢!”脚步转向忘华居。

      暗一暗十心中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跨步跟上苏如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冷香逝(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