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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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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墨市中心医院走廊。
纪寒宵弯着腰,双手抱着头抵住膝盖,颓然坐在病房门口的休息区。他穿得很少,夜半冬季的医院安静而冰冷,寒意从他的脚底一直侵入到五脏肺腑,冷到他全身紧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是他熟悉的味道。那时候她一遇寒潮就会感冒,全身酸软无力,他就背着她到这里的输液室挂点滴。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一种习惯。不想这三年期间他会一个人来这里,冷漠地、孤独地看着生理盐水从细长的塑料软管内流入他的身体里。
间或有护士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他都摇头不语。
“Dr.Jackson正在加紧整理手术方案,但由于小暮的病情很不稳定,手术成功率只有10%。”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树渊悄然坐在了他的身边,平静地陈述这个残酷地事实。
纪寒宵猛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缓缓抬起头。余琦和凌惜璐站在病房门口焦急张望,却不得进,却也不敢贸然开口问后面两个仿佛若无其事一样坐在那里的。
“小暮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余琦还是犹豫着开口问了。
“阿尔茨海默病”黎树渊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说,“通俗来说,就是早发性的老年痴呆症。”
“可是小暮她才23岁呀!”余琦难以置信地叫道。
“三年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黎树渊艰难地点了点头,“康复后惜璐发现她渐渐出现了一些症状。比方说对近事的遗忘情绪不稳定,感情脆弱易流泪,遇事抑郁愁闷,为小事焦躁不安,害怕恐惧。我带着她去皇家马斯登医院检查,才知道她头颅中脑血管有轻微堵塞。”
“后来Dr.Jackson用药物控制……就好一些……我们也一直在等成功率高的手术方案。”凌惜璐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断断续续地接话。
“可是她来Nayson的时候对我们这些故人是完全没印象了呀!”余琦懊丧地摇了摇头。
“刚开始的时候她都是记得的”凌惜璐看了纪寒宵一眼,沉沉地说,“只是她那时情绪很低落,我们也耐心地问,可她就是什么都不肯说。久而久之很多事情她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小时候很细节的无关紧要的片段和人。”
“老纪……你说话呀!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我们好好的小暮变成这个样子!”余琦心里气不过,揪起纪寒宵的衣领想要把他拖起来。
谁知他就是冷冷地瞥了余琦一眼,纹丝不动,任打任骂。
岁暮出车祸那天,纪寒宵在开会的时候接到她的电话,只是模糊地听到她说“不爱你了”,以为她说了俏皮的气话。后来知道她出事,又看到她的手机留言,他才疯了似地奔到医院,想到她原来说的让他心里一阵揪痛的是:如果我爱的人,都要像这般残酷地离我而去的话……那我就……不爱你了……
良久,纪寒宵有些摇晃站起来,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等她醒了我们就登记结婚。”
“你发什么神经”黎树渊真的是怒了,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她是为什么才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我倒是宁可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去了,也好过治好了还受抑郁症的折磨!”
他们的对话已经完全超出其他两个人能理解的范围,整条走廊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息。余琦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让纪寒宵一个人待在这里,示意凌惜璐一起走。
“阿渊别冲动……你就让他陪陪小暮。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好好冷静一下,你明天还要出差。”凌惜璐拉了拉黎树渊的胳膊,叹了口气说。
“呵……罢了,反正在她心中,你永远比我们这些血亲重要得多!”黎树渊冷笑一声,讽刺般地落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终于,走廊上又回归死一般的寂静。识趣的几个小护士在检查完黎岁暮的身体状况后,轻手轻脚地关上病房门就即刻离开。
约莫做了三次深呼吸,纪寒宵慢慢走到病房门口,颤抖着旋开门把。这样简单的动作他持续了一分钟。
扑面而来的是她身上干净的味道,他贪婪地呼吸着,直到肺部隐隐作痛。
固执的,羞涩但充满活力的暮暮,终于变得柔和可亲。或者她本身就是那么温柔恬静,只是在他面前总手足无措,像个经常犯错的坏孩子。
现在他终于能够真真切切地看到时不时在梦里同他说笑的暮暮,完完全全地把她纤细的、骨节泛白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她瘦的厉害,不会再像先前那番,装出愁眉苦脸样子,对他说她今天又重了两斤。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手上淡紫色的血管,并且可以轻轻抚摸到。他用冰凉的手指去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顺势滑下来,用指腹摩挲她的鼻梁、脸颊。
她在做梦吗?梦里有没有他?哦,她这样难过,一定是梦到他对她冷冰冰的模样。她那么满心满意地把她的爱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心里,他却来不及握紧,一摊开手,徒留空虚。
“暮暮……你看寒宵握住你的手了。我会紧紧抓住你,任你怎么说都不放开,好吗?”他身体往前一倾,在她苍白干燥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暖湿润的吻。
皎洁的月光从半拢的窗帘内透进来,投射出一副静谧安详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