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筝遇上风》嫣雀霖

7、第 7 章

　　果然等我到时《当风筝遇上风》已经开始有40多分钟了。我环视了整个剧场，台上台下的气氛真有大剧院的气势。我在黑压压的剧院里借着一点昏暗的舞台灯光吃力地看着门口的同学发给我的传单，这张更详细，精致：“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完美的结局的，今天流着眼泪回头看纯真的昨天，伤感让我的脚步更坚定。”这句卷首语让我至今还清楚得记的整个剧幕的内容梗概大致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大学生和一个开朗优秀的男生克服种种困难走到一起但最终却被爱情欺骗，在全心付出后全然失去的悲剧故事，他们因为风筝而相识也在漫天的风筝中结束一切。我正看着传单，耳边突然传来场下一片喧哗。我抬头一看，灯光渐暗，略带伤感的主旋律响起。整个舞台被笼罩在一片水蓝色的光影交织的迷雾中，正让人在期待中遐想时，一个身资轻盈，明眸善睐的女孩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带着一片透明的肥皂泡翩然舞到舞台中央，一个个柔韧、舒展的动作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舞者仿佛是天使的化身，带着天使的圣洁与常娥的婀娜相媲美。表演者的每一个舞蹈动作干净而优美，集中了古典的阴柔之美和现代的洒脱，引来场下一次次掌声。或许每一个动作正是女主人公个性与叛逆精神的体现。一幕接一幕，我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艺术的审美情境中，随着音乐此起彼伏，剧幕终于到了尾声也是全剧的高潮。当女主人公再一次带着满目迷茫和落漠来到舞台中央，耳边响起了“卡擦卡擦”的火车声，“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完美的结局的，今天流着眼泪回头看纯真的昨天，伤感让我的脚步更坚定……风筝没有风飞不上天空，人没有爱就不会幸福，”她悲情地说完后，主题旋律再一次响起，音乐更凸显了跌宕的高潮，我还没转过神来忽见她一连做了两个高跳及落地360度旋转，身轻如燕但干净而矫健，舞台上空随之飘落一只只小小的各色风筝，场下惊人的喝彩和如雷的掌声已是暴响不绝，这仿佛是荆棘鸟最后一声鸣叫，凄美而催人泪下。她微仰起头，双手抓住一只风筝，露出一脸凄然但满足的笑容，方才的音乐突然都嘎然而止接连场下也一片肃静，“我的幸福在哪儿呢？在风筝飞去的地方？在记忆中遥远却甜美的昨天……”她微微低下头黯然消魂地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带着早已挂满泪珠的面颊缓缓地走到幕布后，灯光全灭只留有幕布后她的身影“当风筝遇上风的时候，风筝终会自由而幸福地飞！”耳边的火车声越来越近，我们都屏住呼吸期待预料中会发生的事，只看见她手中的风筝无声地飞到半空中……耳边突然响起仿佛是从天堂传来的声音“……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我只记得这首曲子里的这一句。
　　幕布垂下，全剧谢幕，灯光又起，但我们似乎还沉浸在剧情和女主人公的身影中，坐在我身旁的一个女学生依然潸然泪下。但我们还是以最热烈的掌声肯定这场演出的成功，我看到站在台前的一萌带着泪痕满足地向大家微笑。
　　散场后，我走到后台去找一萌，拨开工作人员和正在卸妆的演员，好不容易在化妆室最靠里的角落看到了一萌正和几个演员一起说笑，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我正伫在那儿被一萌的余光扫到，她会意地对我笑着走来并把我介绍给她的同学，我就帮她们拍了照留念。
　　“袁野，我们现在去开庆工宴，你也一块儿去吧。”
　　“你们学生派对，我就不凑热闹了。”
　　“哎，你怎么这么扫兴啊大记者，你不是住她隔壁吗，一会儿她醉了你不是正好送她回家嘛。”
　　“对啊，难得凑一块，就去吧。”
　　没想到一萌的同学这么热情，我还没来得及推辞他们就拉着我去了餐厅。
　　大伙儿有说有笑，点心倒没吃多少，酒倒干了不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豪放的一萌，毫无往日的矜持，一连被灌了好几杯还面不改色，我劝她少喝几杯，她也不听，执意说难得高兴要一醉方休。我也奈何不了她，就只能扶着醉意朦胧的她回家。
　　我们坐在公交车上，她一脸酒后泛起的红晕，耷拉着脑袋靠在车窗上。透着昏暗的车灯
　　我注意到她两眼一直痴痴地望着窗外。。
　　“回去以后好好睡一觉。没想到你在饭桌上那么豪气冲天！”
　　她像是被我的话惊醒，晃恍地转过脸来，“是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傻笑着说，“好烫啊。我是不是有些醉了？”
　　“怎么不会，就看见你猛喝。”
　　“呵呵，我从来不知道醉是什么感觉。现在觉得醉了看这一路夜景更美了。”她又把眼光转向窗外神往地说：“我很喜欢坐在公交车上看这城市的夜景，一站接一站，车水马龙。”
　　“每个城市晚上都这么拥挤的。对了，你今晚的演出很投入啊真看不出来。如果我晚上没事再早些来就好了。”
　　她漠然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用心去演就行了。其实每个人真心掉进了情感的旋涡都会痛苦很久。那句台词说得好‘不是每段感情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的’，慢慢体会就演得自如许多。”
　　“好象深有感触的样子，话是不错，不过当局者迷。”
　　“说的好！”她微微蹙着眉头苦笑着说，“以前我就常坐着末班车开过一站又一站，那感觉真好，不过我总是希望它能开慢些，给我多一点时间享受那种惬意和，浪漫的滋味。”她说着几乎把整个脑袋都靠在车窗上，她的话开始让我听得云里雾里了，她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地说：“真希望这班车没有终点，我们可以一直坐着，哪怕只听着你说也很幸福，我不会下车，不要再让你看着我离开的背影……”
　　“一萌，你在说什么？”看她痴痴傻傻的样子，预感告诉我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想到了某个对她来说举足轻重的人。
　　她并没正面回答我，依旧沉浸在她自己的梦里一样说：“我们就是坐着这班车，同样的路线，同样景色，每次我都听他说好多事。可惜每次我都很快就到站了，春天的天气忽晴忽雨，变化莫测，我们好多次都碰上春天下雨的夜晚，就在雨中，他送我到校门口，看到我的背影消失在迷朦的细雨里。我不要他看我离开他的背影，再也不要……”她凝望着窗外深叹了一口气后转过脸来神色茫然地对我说，“幸福到底是什么感觉？开心又是怎样的感觉？……”
　　“一萌！……”我看着泪眼迷离的她情绪慢慢激动起来，刚不知该说什么打断她时车到站了，我扶着走路摇摇晃晃的一萌走回公寓。那夜很静很静，被朦胧的月光笼罩出一派恬淡和静美，让人不敢放大声音摇碎静夜的和谐。
　　“你刚才说的是去年的事了吧？那人是你男朋友吧。”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打破了沉寂开口问她，酒醉后的话虽然我半信半疑，但我也相信多半是发自肺腑，酒醒后或许她也不记的说过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仰面望着夜空，凉飕飕的寒风吹起她披肩的长发但她似乎没有感到一丝寒意的侵袭。“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天空好大，对了，你知道闪电是什么吗？”
　　“闪电？恩，是老天爷在给我们拍照！”我风趣地说。
　　“你和我的回答一样，不过闪电也是天上的两朵云kiss了一下，呵呵。”说完她低下头对自己轻轻地一笑。
　　“好浪漫，是你朋友告诉你的吧。”
　　她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忽然收敛了笑容，刚想再说什么时她又连跑带走地跑到小路边的糕点店买了两块精致的蛋糕。“给！”她递给我一块。
　　“哦，不用了，谢谢，你自己吃吧。是不是饿了？”
　　“不是啊，
　　“那就是嘴谗吧？
　　“不是啊，要不一会你送我到家里，你就知道了。”她带着有些俏皮的语调说。我真搞不懂女孩子的心，忽晴忽雨，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泽超，如果是他肯定是应付自如了。
　　“那么晚了，我送你到家就不坐了。”
　　“那你送到这就行了，我自己会走回去。”她闷闷不乐地顾自己走去。
　　“好吧好吧，我送你到家里看你安顿好再走吧。”
　　我们到了她家，她只开了壁灯，屋子里昏昏沉沉的，她把蛋糕放在桌上后又顾自己到柜子里东找西找。我耐不住性子好奇地问：“你找什么啊，干吗不开日光灯啊？”说罢我正要去开灯却被她叫住。
　　“你怎么了今天，我总感觉你怪怪的。”
　　她带着一脸困倦和无助的眼神走到我面前。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萌？”我平心静气的问她。
　　“我在找蜡烛。今天是我的生日。从去年今天开始我就一直期待着今天，我希望能好好庆祝自己20岁的生日，不需要什么热闹的聚会，不需要大家围着祝福你，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在我身边……原以为会给我庆祝的人，最需要的人，可惜竟然都不在我身边了。”她醉意朦胧的双眼已经擒着泪水，我感觉和那晚同样落寞和伤感的气氛又慢慢包围了我们。
　　“是你生日？为什么不早说，你最需要的人，是你妈妈吧，本来你应该去医院和她一起过啊？！”
　　“早说晚说结果都一样，演出结束，病房也关门了。几个月前他们都答应会在我身边的。”
　　“他们？”能让一个女孩子这么神色恍惚，情绪起伏不定的八成还有她的男朋友吧。
　　她避开我的目光低下头勉强笑了笑说：“可惜很多事没这么简单。丢下的东西并不是每一样都能再捡回来的。”
　　“一萌，是不是---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我索性单刀直入，省得兜圈子让她更难过。
　　她猛地转向我，这时我看到她的眼角已经挂着泪水委屈地说，“袁野，”但又欲言又止。
　　“好了，如果是伤心事今天就不要再提了，今天是你生日啊。”我怕她收不住伤感的情绪就适时打断了她。我顺手拿了桌上的纸巾让她把眼泪擦干。
　　“好了，你先在家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蜡烛，这20岁的生日一辈子就一次，还是要好好过的嘛。”说罢我也没听她阻拦就冲到楼下去了，其实我也是想凑买蜡烛的时间给她买一粉礼物，我总觉得这个女孩心里积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委屈，为什么要见她开怀一笑都是那么难得。但是当我回到她房间才发现一切却是徒然，上天似乎和我们开了一场哭笑不得的玩笑却也揭开了我许多疑惑。
　　房门竟然没锁，我想这丫头也太粗心大意了。“一萌！”我看她一脸疲倦不堪地躺在床上，叫了两声她都没反应，想必她肯定是累坏了我就没再叫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书桌前把礼物放在桌上，我怕她醒来后一目了然就悄悄打开抽屉找纸笔留个字条给她。谁知就是我这不经意的举动才让我发现了她心底最隐蔽、最痛的伤疤。
　　我打开抽屉竟看见一张精致的圣诞贺卡夹在一本半新不旧的笔记本里，出于好奇我抽出了它，翻开一看，伴着贺卡清雅的音乐，一组清秀的字映入眼帘“春天，我和风筝在一起，当花瓣不再飞扬的时候，风筝不再与我相伴。夏天，我和蝴蝶在一起，当花儿不再绽放的时候，蝴蝶不再与我相伴。秋天，我和稻草人在一起，当叶子不再飘落的时候，稻草人不再与我相伴。冬天，我和雪孩子在一起，当雪花不再飞舞的时候，雪孩子也不再与我相伴。为你守候的四季……我何时能和你在一起？圣诞快乐！—— 一萌，2003年12月25日”但这是一张不曾寄出的卡片，盒上贺卡，我才看到那本半新不旧的笔记本原来记载着一萌那么多心路历程……“2003年2月18号阴转雪 ……我们竟然一块儿堆雪人、打雪仗，这是我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2003年4月18号晴今天天气很好，也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西湖边的桃花都开了，空气中到处洋溢着春天生机勃勃的气息，我们在一派春意盎然中散步，看断桥两旁的人们放各色的风筝，我们谈天说地，我觉得即便是听他说话都是一种享受。……相聚的时间总是那么快流失，离开时他还送了我一盆薰衣草，听说每年秋天它都会开兰色的小花，他答应只要我能养到它开花他就帮我们留影还带我参加明年的风筝节，我决心从今天开始用心照料它……2003年6月26日阴今天天气就像我的心情一样阴阴的，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快发生了，离他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一个月就像是黑暗的。虽然我知道刚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的人会有很大压力，会很忙，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2003年8月27日晴 ……那么久没有他的消息我就知道出问题了，只是我没想到我最不愿发生的事竟然会那么快降临到我头上。原本收到他的e-mail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谁知当我满怀欣喜打开他的信时再傻也能懂这是一封逃避我预示分手的信，我整个世界都几乎快崩溃了。但我还是决定坚强地面对，勇敢地结束它，即便当我在电话里听到他同样难过的声音依旧不忍心但我还是向他提出了分手……”我看到日记的这一页纸明显是湿过后变成了褶皱，我猜多半是她边哭边写的，再往后看就慢慢有了变化。
　　“2003年12月30号阴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不知道我的心境能不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今天看到作家海岩写的一句话颇有感触：‘有一天你们分开了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要去记恨他，因为你对爱的感觉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或两次，很短，到死你都会记得你人生有过一次特别好的爱。谁给你的，就是他给的。’虽然分开那么久，当我今天想起过去的事虽然那份欣喜与回味依旧但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恨，回头看昨天对于逝去的感情我所追忆的恰是那份触动我心灵的情怀，珍贵而值得一辈子去珍藏！如今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妈妈的身体一点点地好转，看到她慈爱的笑容是我最大的欣慰……”看着酣睡的一萌，我真的百感交集，原来让她这样落寞，伤心的果然还有一段并不属于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