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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但风烟 杳杳迷空阔 ...

  •   一阵冷风从微敞的窗棂中泄入,金猊狻口中吐出的青烟忽而飞散,瞬间渺然。
      我的目光定在地上一点,沉声道:“启禀太后陛下,臣迄今不过认为黎蔻儿并非刺杀张督侯之人,但到底何人是始作俑者,又为何要在大军压境之时如此行事,恕臣无能,并无丝毫头绪。”
      太后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寒冷如二月冰泉,泛着丝丝凉气,其下暗流如涌,“说了半天却原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明白说,你心里到底在疑着谁?”
      我单膝跪倒,行的是一丝不苟的武将之礼,声音愈发沉肃恳切:“请太后恕臣直言,臣忝为兵部侍郎,所长并非断案如神。且臣分掌一国军务,心思须得纯正无私,绝不可因为莫须有的念头轻疑他人以至干戈之祸,望太后明查。”
      太后低低一哼,嗔道:“这便是你的直言?你提的这莫须有三字,这么说,你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个想头。”
      我俯身如弓,缄默不言。
      太后黯然叹息,“哀家本以为你此去定能把一切查个明明白白。怎地如今却如此束手束脚,什么话都藏着掖着?”
      一股寒意自膝下漫起,渐渐噬骨。我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低声道:“太后恕罪,只是臣绝不能妄言。”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绛红烛泪暗自滴落,血泪斑斑。
      良久,太后终于击碎这结了冰般的一刻。
      她的声音并无怒意,却有着说不出的乏意与消沉,“原来你是怕哀家疑你。不过能有这种心思也好,到底是老成的人,不曾一口说不知道。罢了,恕你无罪,平身吧。”
      我谢恩,慢慢起身,站定。

      有宫娥为太后奉上茶水,袅袅热气中太后的眼神似也有些迷濛,面颊熏得微红,双唇却难掩黯淡之色。
      我唇齿翕动,略一犹豫,到底闭嘴不言。
      太后抿一口茶汁,温言道:“却想说什么?”
      我踌躇俄顷,施礼道:“太后慈体保重,祈勿为国事过劳。”
      太后放下茶盏,慢慢笑了,“难得你有这个心,你这孩子从来不喜说这些话的。”她转动着皓腕上一串佛珠,微微叹气,“哀家近来倦得很,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许是真象你说得,累着了。只是这么一大摊子事总得张罗着,皇帝还年轻,要不扶持着到底不放心。”摇摇头,复又端起茶盏连啜数口后方沉吟道:“罢了,张承云的事不用你管了,自会有别人去查。只是眼下这韶烽还没定下来,边关来的文书上说拓跋等部结匪作乱,来势汹汹,又随时都有大举反扑之势,亟需一深孚众望的人去接任督侯,依兵部的意思要怎么着才好?”
      “启禀太后,臣在适才来的路上已同罗大人商量过此事,自依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办才好。不过叫臣看来,眼下朝中目前并无人能在短短时间内坐得稳督侯一位,就是有……怕也是不大适合作为封疆大吏。因此臣以为这人选还是从韶烽关里擢拔的好,任大人文武双全可担此任。”
      太后玉指轻敲茶盏,脆声迭起,迟疑道:“你是说任青?他怕是做不了那些武将的主。”
      “禀太后,臣在韶烽这些日子,眼见着韶烽当地官员对任大人都是恭敬得很,而武将虽然性子骄了些,但原本是因为只服膺张督侯之故,如今督侯已去,任大人执掌军权,行事十分稳妥,到臣离开韶烽时,诸将已颇不似从前,想来假以时日,任大人定可服众。”
      太后沉思片刻,点头道:“眼下边关烽火不熄,如此变动不惊扰军心最好不过。只是任青到底有些勉强,须得有辅佐才好。” 转眄而笑,“这么多年,哀家倒不知道你藏了个大将在韶烽。”
      来了!
      我自知此事决计躲不过去,以其推诿不如坦承,“臣不敢欺瞒太后。韶烽前锋将方峻是臣在嘉平时的旧部,因战败获罪,他不甘于此,几次向臣求恳。臣看他年少,作战又勇猛,便请付太师跟罗尚书说情,这才调他去了韶烽张督侯麾下。他一去经年不还,每逢年节时才致以书信问候,是以臣也没把这种瓜葛放在心上。”
      太后点头,眉眼略弯,“难得是个有良心的人。”
      “回太后,正是如此。可臣究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真正提携他的却是张督侯,是以此人对张督侯方称得上一片耿耿。如此去韶烽他对臣恭敬不假,但实则却是诸事自有决断。”
      太后眉头一展,拍手笑道:“自有决断?要你这么说,让他当这韶烽的家不是更好?”
      “臣却不以为如此。方峻虽然忠勇,终究只是精于行军打仗,督侯为一方大员,需打理诸般事务,方峻年轻气盛短于磨练,只怕是不妥,若说是辅佐任大人倒是一把好手,太后陛下也可平添一助力。”
      太后目光闪动,仿佛在细细思忖度量,半晌笑道:“倒是你想得周到,哀家再琢磨琢磨,这个事总要定下来。”

      此话题总算告一段落,我见太后面现倦怠,便欲开口言去,却见太后凤目一扫,悠悠的道:“你去韶烽的这些日子有事让哀家担足了心,许是病根就这么落下的。”
      这话却有些古怪,我捕捉到她眼角那一抹寒光,胸口不由一紧,垂了首不敢答话。
      太后神色忽然哀婉,“虽在万人之上,可如今哀家也就剩皇上这么一个骨中骨血中血,眼见他还是少时的玩性心里当真急得很,做什么不好,非要出宫去玩,又没人在身边护卫,让哀家好不担心。”
      我心里砰砰乱跳,已隐隐想到了什么,一时只觉惶然。
      “眼下京畿已有人开始嚼舌,哀家实在不愿意听这些流言蜚语。”她轻轻叹口气,“好在如今你也回来了,就速速替哀家把这事办了,只不过此事关系圣誉,最好莫要假于人手。”
      此种辛秘从来只由大内侍卫亲为,如今却要把我一个宫外之人搅进去,个中关窍不言自明。
      我心中烦恶欲吐,只得死死攥起双全抵在身旁,勉强自己不让声音打颤,“臣谨遵懿旨。”
      ―――――――――――――――――――――――――

      离开慈宁宫已是掌灯时分,千门灯火流泻如波,与苍旻群星交相映衬,却愈发透出夜的晦暗冷寂。
      我心思沉重,脚下如拖了泥一般,慢腾腾的来到宫门外,却听到有人在背後叫我的名字,回头却见礼部尚书江琼正含笑招手。
      客气寒暄一番后,我奇道:“不是说陛下已经休息了么,且又这般晚了,为何江大人才出宫来?”
      江琼苦笑道:“可不正是如此?唉,说来话长,边侍郎你不在京中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不小的事。”
      我扬眉,“哦?还望江大人不吝告知。”
      “可不就是迦蓝国的使节?你也知道迦蓝远得紧,三五年才能来朝贡一次,这次来让太后很是高兴,说起来都是因为这些年来宫中常用的甲煎口脂,里面除了惯用的甘松艾纳等香料,还特地掺了迦蓝的贡品卉荛香。唉,本来也无事,太后还甚为高兴,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谁晓得这些迦蓝人命不好,会在回去的途中遇到匪徒,被洗劫一空不说,还连带着送了命。”
      我一惊,“可去迦蓝定要经过函雍。”
      江琼叹气,“就是在函雍附近的全安府,那可是西定候简卓的地面。太后听说此事自然好生不快,皇上仁孝,也是好几夜没睡着,下旨把西定候狠斥了一番,责令他月内必要将凶徒缉拿归案。这下可有简督侯头痛的了。”说着连连摇头。
      我也黯然无语,半晌叹息道:“希望皇天保佑,西定候能早日将一干凶犯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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