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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寒林烧后别生春 ...

  •   我小心的将金创药敷在方峻额角上,再扎紧绢带,看到血终于止住了,嘘口气,吩咐小伍把剩下的饭菜热一热端上来。
      方峻夹起一筷子腊肉塞进嘴里,扒拉一大口米饭,囫囵不清的冲我嚷嚷:“将军,你真知道我,我都好几天没吃好了。”
      吓的吧。
      我从一堆军报中抬起头瞪他:“食不语!”
      方峻嘿嘿直笑,喷出不少饭粒,埋头继续吃饭,一会儿又开口:“将军,这次您能住多久?”
      住?你以为老子我是来玩的啊?
      我横他一眼,“破敌之后。”
      方峻撂下筷子,愁眉苦脸,喃喃的道:“那可快得很。”
      我失笑,这小子还真长本事了,也不理他,继续对着羊皮地图琢磨战况。
      “您就多呆阵子吧。”磨牙开始,“这儿挺好,不用受气。”
      废话,净你给别人气受了,谁敢让你受气。
      “不成。”
      “将军……”
      “闭嘴!”
      果然就此清净。
      我的手指从敌军营地一路滑到靖军溃敌之处,微微一停,暗自称许,将敌军赶到这种易攻难守的地方还真要些本事。
      蚊子再度不合时宜的嗡嗡,“将军,依我看您就别当什么牢什子的侍郎了,那是文人干的活。做督候可比那爽利得多……”
      还敢提!
      我凶狠的盯了方峻一眼,他被这道眼光蜇得一缩颈,抬起碗挡住自己的脸,开始猛扒饭。

      这天晚上方峻没回府,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我“抵足而眠”,连斥数句也不管用,瞧着他头上被血染透的白绢和跪得青肿的脚踝,我稍一犹豫,到底是应了。
      方峻兴高采烈的在被子里蹬腿,眼睛咕溜溜的不离左右,“将军,您干嘛还不睡?”
      我思虑着要如何在奏章交待张承云遇刺一事,心中委实煎迫为难,摇摇头,“你先睡,我还有些事。”
      “要是破敌的事将军您别惦记,我军必胜无疑。”
      世上哪有什么必胜之战,我哼一声,不欲挫他的锐气。
      “您不信?真的啊,末将愿立军令状!”
      我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庞,与记忆中的少年渐渐重合,只是已褪尽稚嫩天真,笼在眉宇间的,俱是千军万马攻无不破的杀伐之气。
      象拙朴的原石,终于被打磨成精美的珠宝,象最后一痕春雪,终于融为涓涓溪流。
      面对这样的改变,我忍不住有一点心伤与怅然,然而更多的是欣慰与如释重负。
      不愿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我勉强板脸斥责:“就你厉害!”
      方峻一脸悻悻然,“那得看跟谁比,反正比朝廷那帮人强。”
      我终于笑了,气的,抬腿就要朝外走。
      方峻发急:“您去哪?”
      “你自己发梦话吧。我去书房。”
      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去趿拉鞋,“我也去。”
      “你不睡觉去书房干什么?”
      “打地铺,要不你又半夜偷偷走了。”
      我骂他,“胡说八道。”
      “随您怎么说,反正我得跟着。”
      我无语问苍天。

      僵持了一会,我终究拗不过去,只得叫人把笔墨纸砚摊在案几上。
      方峻侧身躺在床上,头枕腕肘神色困顿。据他自己说从知道我要来就没睡上个囫囵觉,我骂一声活该他居然乐滋滋的点头称是,一副赖皮赖脸倒让人无可奈何。

      “臣兵部侍郎边翎谨奏……”
      手提狼毫,我对着盈盈烛火发了许久的呆,直到一滴墨汁从笔端溅落才自怔忡中清醒。
      将毛笔掷过一旁,我叹口气,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窗。
      秋月中天,云色如雪,菊香沾人衣。
      清泉似的夜风从鬓角涤过,似要荡尽胸中尘埃。
      要怎么办。
      我的声音在静夜中轻轻响起:要怎么办。
      然后听到自己的回答:无路可退,只得如此。

      打开箭囊,撕开几层衬里,捏到藏于的一根箭矢,指间用力将其提了出来。
      这支通体透明的琉璃箭已伴我多年,从未想到会有用到的一天。
      可是……
      无路可退,只得如此。

      床上方峻翻了个身,含混不清的说着梦话。
      ―――――――――――――――――――――――――――――――――――

      我在韶烽并未大肆追查督候遇刺一事,毕竟大战在即,且事已至此,只将兵权皆交给方峻,令他号令诸将调配部署,自己做的也不过和在长安时差不多,无非安抚军心配送粮草辎重等等。方峻曾跪请我执掌帅印,我以初来乍到不熟军务为由推辞了。
      在内心深处,我自知那日高彬和傅之山所言丝毫不差,十年来自己沉沦宦海,每日里勾心斗角谨言慎行,昔年所学怕已丢了个七七八八,又怎能与这些戎马倥偬烈火金戈生生煅出的韶烽大将相比。
      只是这层意思实在难以出口。
      原来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磨洗,我身上到底还是剩下了些微的骄傲。
      张承云的病势不见起色,血色一天天褪去,督候府每日里愁云惨雾。我长久的陪在他床边,惘然的忆起与他仅有的几次相见,从回忆中努力寻觅着一代名将的风采。
      想来韶烽众将眼见我虽气势汹汹而来,但却将大权悉数交给方峻,也没有治他们任兵临城下之罪,且对张督候颇为敬重,对督候府中人多加照拂,是以大多心服,对我虽并未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倒也不曾公然抗命,不过十数日间军心已然大定。
      这些日子敌军一直没有攻城。方峻主动请缨,自领五万大军出城破敌。我见诸事已毕,再无后顾无忧,当即准了他,亲率众文官为他在校军场浊酒饯行。
      韶烽百姓闻知大军即将出行,一早便在南城门的大道两侧翘首以待,待大军行来,万众欢呼,鞭炮齐鸣,更有无数老者焚香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大靖军队旗开得胜,荡尽胡尘。
      方峻一马当先,猎猎飞氅映着银盔如洗,身后铁鳞无数,将要踏碎千山白。
      此情此景,多么熟悉。

      我在马上远远望见威武的军队渐渐离开视野,听着身下云琮因兴奋和焦急在不住的喷着响鼻,刨动后蹄,只把控缰的手绞得紧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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