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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日去无声 ...

  •   信鸽扑棱棱冲入天际,翅膀被晚霞染出一道亮边。
      我望向它越飞越远,最终成了一个黑点,回身将手中纸条就着烛火烧得干净。
      亲兵步声渐近,声音在门外响起,“禀将军,车马已备好。“
      我取过配剑系好,吹灭烛火走出门去。

      靖安伯府邸在城的那一头,与我家老宅子毗邻而居,和明焕便是自打小有门不走专挑墙翻结下的交情。这些年他不住劝我搬回故园,说这样就象以前一样离得近些,我只一句话就堵住他的嘴。
      “园子太大,一个人住了难受。”

      他见了我也不吃惊,闷闷的招呼一声便坐在椅子上不再吭声。倒是叶萍抿了唇笑,她小腹隆起,已现出有孕的模样。
      “湘儿,别淘气,惹得叔父烦了以后再不理你。”
      怀中小小孩童向他娘噤噤鼻子,肉呼呼的小手揪了我的衣襟不放,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骑大马,骑大马,叔叔带我骑大马。”
      我失笑,拉拉他的朝天辫,向叶萍道:“想不到上次来说的玩笑话,他还记得。”
      “可不是么,”她微嗔,“每次你走湘儿就哭,整天趴门盼着你来。要我说你还是搬回来的好。”
      湘儿在膝上扭来扭去,总是不肯安生,我小心揽住这绵绵软软的一团,“最近走动得是少了些。”
      叶萍抿嘴了笑,瞟一眼脸黑如锅底灰的丈夫,“来了就好。你不知道我们新请了个厨娘,手艺好得很。你们慢慢聊,我这就叫她炒点拿手的。”说着吩咐使女接过湘儿,带了孩子走出门外。
      我啜一口茶,向明焕笑道,“原来你这么多日子不来找我,却是一个人偷偷躲在家里享口福。”
      他两只眼睛朝天翻,冷笑道:“我可没有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我但笑不语。
      等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腾的起身怒目相向:“边翎,你到底当不当我是兄弟!”
      我不吭声,再度取壶斟茶。
      茶尖自杯底泛起,绿得清幽。
      他火愈发大了,嗓门好生响亮,“你倒没事人一般!我问你,殷府一夜灭门,是不是你做的!”
      我碾动茶展,心平气和:“不过奉旨办事而已。”
      他涨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攥得紧紧的:“竟真的是你!你奉旨,你奉的是……。”说着显是气愤已极,呛出一阵剧咳,好半天才转过气来,“你奉的是谁的旨!就算殷墨犯了什么重罪,那也自有刑部去管,又关你哪门子事!何况你我都知他,他不过是断袖分……”话到此处顿住,“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灭门大罪,你到底怎么下得去手!”
      我微微摇头,“我只知圣旨难违,至于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
      明焕跺脚道:“你少拿圣意做挡箭牌!什么圣旨,分明是太后的意思!这些年她也管得够了,借皇上名义擅杀大臣,她……。”
      不等他说完,我遽然起身抢到门口关严门板,回头斥道:“小心说话!”
      明焕正在气头上,调子又拔高几分,“难道我说不得!”
      我冷笑,“你自己不要也就罢了,现在就割了头挂上城头去。只是少说这些没用的连累父母妻儿。”
      他一时语塞,瞪我片刻终于颓然跌回椅内,喃喃的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坐回原处,淡淡的道,“我本一介武夫,只识得上面盖着的玉玺大印,那可不是假的。”
      他缓缓摇头,“你何必跟我打诳语?太后专权朝野无人不知,何况皇上和殷墨……哎,她就算对边家有恩,这些年你作牛作马做得也够了,何苦如今还要为虎作伥。你知不知道大臣暗地都说你什么,说你是……。”剩下的半句话终于没说出口。
      我呷茶笑道:“流言蜚语理它做甚。要是你真在意了,我们以后就装不认识的好。”
      明焕一拍桌子,“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混蛋赶紧给我滚,多看一眼都窝心!”
      我哈哈大笑,起身欲走。

      门忽然吱咯一声被推开,却是叶萍抱了两岁大的锦儿笑盈盈走进来,“文孝,来来,看看我们锦儿,这么多日子不见可不是又长大了些。”
      我走上前,只见锦儿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在母亲怀里睡得正熟,不由声音也压低许多,“果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呵,幸好长得象嫂夫人,不象她爹。”
      叶萍扑哧一乐,向我悄悄打个眼色,笑道,“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文孝可不能走,一定要留下来用饭才成。”
      我呵呵一笑,“我只怕有人见了我,窝心得饭也吃不进。”
      叶萍蹙眉诧道:“瞧瞧你又说的什么玩笑话,哎,军中日子就是清苦,唉,”说着转头向丈夫道:“你可看出文孝瘦得多了么?咱们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他留下补一补,焕哥你说是不是?”
      杜明焕定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叶萍嫣然一笑,径自关门去了。

      我上前为他斟了杯茶,笑道:“不窝心了?”
      他横我一眼,仍气咻咻的不语。
      我将茶杯硬塞进他手中,“好啦,当我说错了话,这杯茶算是赔罪。”
      他瞪我一眼,“什么当啊算啊,本来就是你这小子不对!”
      我点头,“没错,是我说错了。”
      明焕仰首咕嘟咕嘟吞下茶水,这才抹了抹嘴,突然叹气:“不是我说,你这些年性子变了好多。”
      我咦一声,“我原来是什么性子?现在又怎样?”
      他斜睨我一眼,好生不屑,“早些年那张狂劲儿这就不用提了,人人都知道,我说的是你呀打小就是不肯吃亏的主,人家打你一下,你非得十下还回来不可。还记得九岁那年在庙会上遇到郭侍郎的小儿子,仗着比咱们大两岁欺负人,你还手得可厉害,不仅打回去,以后还见一次打一次,打得他见了咱们就跑,我看得都不忍心。哎你这性子往好了说是刚硬,不好了说是睚眦必报,不知道怎么这些年就变成这样。”
      睚眦必报么?
      我心中一动,轻笑道:“变成怎样?”
      “太和顺了呗,象没脾气没骨头似的,太后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难怪让人家说三道四。”说着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殷墨的事皇上可见罪了么?你前些天被叫到养心阁去可是为这事?他是不是……?”
      我摇头,“没什么,斥责了两句而已。对了,明个儿是祭灶。圣上在崇文殿设宴,你去么?”
      明焕沮丧的摇头,“去什么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跟着去见太皇太后。”
      鼓瑛郡主是太皇太后的长外孙,每逢节日合家大小都要去拜见太皇太后。
      我笑笑,“我自然晓得,不过是问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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