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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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刺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翼年代记
对弈室里回响着极其微弱的计时器的声音。
这样细微的声音对于专心对弈的人来说是很难听到的。但对于一个独自坐在棋盘前的人来说却是格外地扰心。
半个小时过去了。棋局已终。
藤原佐为，不战胜。
片桐昭，超时负。
默默起身，走出和室。佐为还是忍不住打听一下这位只有一弈之缘的对手。
“哦，片桐棋士他受伤了，所以没能来。”服务台的女士彬彬有礼。
“受伤？哦，很抱歉地问一下，他是怎么受伤的？”佐为小心翼翼地问。
“嗯……这个……其实大家都知道的，说了也无妨吧。他在之前比赛的时候不巧赶上地震，大概是房屋有些失修了，所以塌了，然后，就如你所见，今天不能来参赛，至于以后……”女士的声音越来越小。
“片桐前辈手术做完了么？”一个刚从对弈室中出来的女棋手细声细气地问。
“恩，昨天晚上就结束了。但是，还是截肢了……”旁边的男子有些悲怆地在右上臂处划了一下。
“啊，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片桐前辈那么热爱围棋，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女棋手忍不住掩面呜咽。
佐为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但一定很惊讶吧，或者还会有些悲伤。
“那么，很冒犯地问一句……您知道他在哪家医院么？”
列车从高架铁轨上轻啸而过，窗外的火烧云却依旧缓慢地移动。
佐为的声音很轻，生怕有一丝惊扰这个两界通道般。
“哥哥，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樱花糕！”门内传来了少女温柔的嗓音。
“谢谢你，樱。”耀眼的霞光灼在脸上，换完药的护士推开了门，与有偷窥之嫌的佐为打了个尴尬地照面。
黑发碧眼的男子首先察觉到了佐为的存在。“是你啊，请进吧。”他笑着说。
佐为点了下头，礼貌地走进房间，把手中紫色的花束递给白床上的人。一旁有着与昭酷似的脸的女孩马上站起来将花接了过去，插在一旁的玻璃花瓶中。
“啊，谢谢你，但很抱歉我不能亲自接了。”男子笑得很虚弱。
佐为心中对刚刚欠考虑的行为感到万分抱歉，只好回了一个笑脸。
当较粗的树枝被斩断，会流下触目惊心的伤痕，同理于人。
男子右臂所缠的厚重纱布没能掩住其内心的痛楚，因为佐为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痛。
“请坐吧，我去接热水。”碧眼的少女让出座位。
“贵姓藤原吧。很抱歉让您这样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跑了这么远。”片桐的歉意溢于言表。
“没关系的。既然有一面之缘就不能坐视不理。”佐为的回答完美却真切。“那么片桐前辈以后该怎么办呢……额，很抱歉这么问。”
片桐轻微地摇了摇头，随即正色“没关系的，我会继续下棋。”
绿眸在佐为的脸上停了一秒后视线变得柔和“如果夺走我的右手，就用我的左手下棋。”
男子别过头去，苍白却坚毅的声音震彻房屋。
“如果夺走我的生命，就用我的灵魂下棋！”
泪水放大了眼中的决绝。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谢谢你来看望哥哥。”少女九十度鞠躬，佐为慌忙回礼。“真的谢谢你。哥哥他，从来没有朋友，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当院生抑或是现在。和他关系好的人有很多，但真正关心他的人，真的很少。”少女的声音渐渐发颤。
“还是要谢谢你的花。很像我哥哥……”无法继续说下去，匆匆奔向了如血似火的夕阳。
回家路上路过之前的花店，佐为指了指买过的花“请问这是什么花？”
“是桔梗呢，花语是永恒的爱，无望的爱呢，真是令人伤感的花。”微胖的中年妇女感慨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真正的棋士么？具有棋士灵魂的人？
濑奈明日美闻着刚刚蒸馏好的一壶咖啡的香气，感觉心满意足。
天空依旧晴朗，风轻云淡。日式风铃的声音散而不乱，暮春的阳光温暖地照亮屋内，真是个美好的下午。
风铃声骤然变响，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先进来的是一个有着紫色长发的男子，形貌昳丽却十分眼生，看来是新客人。而另一位有着金色的刘海，是……
碎片状的记忆海浪般涌来。
多数已经记不清，但是那句话却难以泯灭。
“很抱歉啊，濑奈。真的很抱歉。”包括那时少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作为棋士与进藤光见面。
十几年间发生的变故太多，所以许多事有意不去记住，免得为过多的伤感所累。
早知会是现在这样，当年还会选择当职业棋士么？而且还是那么无聊的原因。
但濑奈还是迅速站起，关起了店门。
“咖啡很好喝。”佐为放下咖啡杯孩子气地笑道。
“恩，这是筱林先生最喜欢的咖啡呢，虽然他本人是不太喜欢这种古板的饮料的，但这种咖啡的调制方法很特别，既甜香滑柔又不失苦涩，就像是两个既相反又相似的结合。”濑奈笑出了一股回忆的味道。
“刚才为什么要关门呢？”紫发少年的声音很温和却带有一丝质问的味道。
“因为春天到了，风会很大，通风一段时间就好了。”濑奈歪脖。
“濑奈小姐还没到三十岁吧。”佐为突然转移话题。
“不，其实都是奔四十的人了呢”女子捋过褐色长发，笑容有些苦涩。
“看您的棋力也绝对有职业的水平了，您之前是职业棋士？”佐为问得很轻松。
“恩，是的，不过因为没什么大发展就退了，做业余棋手还可以参加比赛，也是不错的选择。”
紫发少年微怔，“濑奈小姐也没放弃围棋呢，即便不再是职业的。”
“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啊。”濑奈的眼里写着不要装忧郁几个大字。
“濑奈小姐认识片桐昭前辈么？”佐为歪头仰视，垂下紫色的瀑布。
濑奈佯想半秒“不，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个值得敬佩的棋士呢，即便很少有人知道他。但是他是一个真正的棋士。”佐为抓紧了咖啡杯。
紊乱的风铃声打断了濑奈对紫色花蕊的耽溺。
“筱林先生回来了呀，真是老毛病了呢。”褐发女人甜美的笑容一点也没有老去的痕迹。
“啊，真是抱歉了，明日美。”男子面露苦恼的表情。
“那把这个拿回去吧。”濑奈十分自然地拿出了一瓶梅酒，之后成功地捕捉到了进藤光眼中转瞬即逝的惊愕。“作为没能好好招待的歉礼。还没谢谢你帮我找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对手呢！”
“哦，那好吧！”光接过酒瓶的手微微颤抖。“那再见了，我送藤原二段回去。”
“恩，再见吧，真是负责的棋迷呢！”濑奈调侃地笑道。
“所有人都不认识他呢。”副驾驶座上，佐为喃喃。
“藤原棋士有什么困惑么？”一旁的光一遍系安全带一遍问。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的职业如此执着。为什么能克服所有伤痛去下棋，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灵魂是棋。”作为心中的伤感与汽车一并加速。
如果说是敬业的话，佐为不是不能理解。近年的警署工作，目睹过的重伤不下火线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换做围棋后，他不懂了。
黑白幽玄之间究竟是什么这样令人迷恋？
“藤原棋士你并非院士出身，所以你不会理解。像你这样还上过大学的人在棋士中是屈指可数的。也就是说，对于大多数棋士而言，围棋成了他们的唯一。他们别无选择。如果做不成职业棋士，他们就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学历也便没有工作，也便无法生存。久而久之，围棋与棋士彼此相融合，无法分开，爱好是一方面，迫于生活也不可忽视。综合起来，围棋便如同生命般存在。经营着生命，经营着围棋。即便世界全是黑色，围棋上还有白色。也为着如此，希冀着棋逢对手，为生命增加愉悦。为着自己下棋，也便成了为对手下棋。抱歉，罗嗦了这么多。”光苦笑两声。
“这样么……？哎呀！”佐为的视线落在车内的电子表上。
“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塔矢老师的研讨会了！看起来我要迟到了，怎么办！”佐为扇子抵颔，眉头紧锁。
“没关系，能到的哦！”睹到光眼神中这句“请相信我！”后，佐为便被紧紧地压在了车座上。
由车辆所勾出的窄小弯路被瞬间拉直。与一辆车相撞的瞬间骤然变为与车相距的瞬间。轻便的国产车型某种概念上发挥了惯性小的优点。
“嘀——”一侧的大货车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黑影入侵车内的速度极快，但驾驶者却是熟练地踩刹车，以极快的速度看清所有镜子中的影像，拉动拉杆，大幅度地转动方向盘。
虽然隔着玻璃，但车轮依旧像是从脸庞擦过。视线变得明朗。又几次与其他车辆擦过后，佐为终于及时到达了塔矢亮的家。
“筱林先生一直这样开车么？”佐为感觉自己终于摆脱了死神的追击。
“不，急需的时候会这样而已。”光也感觉有些紧张过头了，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喘气“快去吧，哦，等一下，这个你拿走吧。”
“这个是濑奈小姐给您的啊，不太礼貌吧！”佐为惊呼。
“其实这是惩罚吧！她明知道我胃不好。”光苦笑“所以还是送给你这样有福消受的人的好。”
“可是我没带包啊。”佐为的脸急成了包子状。
“没关系，送给塔矢老师也好，以你的名义就可以。”光再次推让。
“好吧，谢谢筱林先生了！”无论何时礼貌都不可或缺。
“实！”缩小版的塔矢亮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喊。
“在喊谁啊？”佐为刚一回头，就只能看到光的车的尾气了。只好与小真面面相觑。
“塔矢老师，我带了礼物来！”
“老师还在整理棋谱，马上就会过来。”佐为捕捉到雾里看到酒瓶时表情的瞬间僵硬。
“咖啡好了哦！”坂上寒树眼睛笑成一条缝，为大家分咖啡。
好熟悉得味道。
“好香啊，介意我尝尝么？”佐为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
“好啊！这可是塔矢老师最喜欢的咖啡哦，据说这种调法是老师亲手设计的呢，所以只有身为学生的我知道！”寒树完全无视了雾里的怒视。
果然是这种味道。和上午的咖啡一模一样！
“塔矢老师！”雾里率先站了起来，佐为和寒树随后“藤原带来了礼物呢！看起来是一瓶梅酒。”
“哦，是么？讨论会后我们可以一起品尝啊。”在佐为的极力监视下，终于捕捉到塔矢亮瞳孔极为微小的收缩。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