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nd By Me》黛与雪

7、Part.06

　　下定了决心，很多事就不容再迟疑，虽然说不上夜长梦多，但也是要早些行动比较好。
　　当天晚上，彩子和流川枫就把接下来需要规整的事情全部给理好思绪。
　　比如休学。虽然彩子不想停下学业，就算日本的法定结婚是16岁，但是她更不想后面因为自己毫无征兆地大着的肚子引来非议。
　　又比如搬家。现在所住的小公寓当时为了方便便选择离学校非常近的地方，如果继续住下去，还是很容易遇到同学老师之类的，那就不再方便了。
　　再比如是否告诉父母。无论是彩子的父母，还是流川枫的父母，只要生下这两个孩子，就意味着从前的建立的关系就不再相同，而双方的家庭便开始有着不可抹去的羁绊……
　　而最后的讨论结果：休学、搬家、不告诉父母。
　　当这个决定得到他们二人的一致同意的时候，当这个契约在彩子心中签章生效的时候，她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些年少勾勒的蓝图早就消失在现实的墙壁之后，然后所迈向的，就是未知的明天。
　　忐忑，惶惶不安的明天。
　　休学搬家是他们一致的决定，但是第三项——不告诉父母，最初是流川否决，可彩子执意要去这么做。
　　说她自私也好，一意孤行也罢，可这一点上，虽然挣扎了很久，但还是这么做下了决定。
　　如今的他们还太年轻。
　　她只是一个大二的学生，而他也才大一，两个人还不是情侣，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连彼此的家长都未曾相识。可突然要告诉双方父母他们之间曾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有了孩子，并且打算生下他们，这必然会是一磅重型炸弹。
　　难为父母心。
　　虽然说隐纸包不住火，当一切真相被戳开时，又有谁可以预料到？没人敢去预料到父母们到底会有什么反应，让他们过于仓促的知晓这一切，他们又该怎么办？他们又将如何反应？
　　如果是接受那还好，可要是不接受呢？是不是立马就会有人带着她去医院做手术流掉孩子？
　　彩子知道自己父亲是个老古董，对于一切总是严苛。母亲又一向以一家之主的父亲为重。而流川枫的父母虽然不是赫赫有名，但听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七上八下许久，可无论怎么想，也是不接受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明白，一旦让父母们知道，这孩子一定会永远离开自己。
　　一起离开的，还有撇开美国的最重要，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他。
　　这或许就是女人的终成母亲的一种天性，再懦弱的母亲也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而坚强起来，更何况她井上彩子一向敢作敢当，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对不起，爸妈，请原谅女儿的任性；
　　对不起，流川，因为我的执意也让你一起陷入困境；
　　以及——
　　相信我，宝宝，这一次妈妈绝对会保护你们到底的。
　　看着彩子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小腹，流川枫没有说任何话，默许她做的决定，因为，他尊重她。
　　彩子感激于流川的尊重，让她可以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女人去筹划每一步。而她更明白，再下个决定的同时，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金钱。
　　没有钱，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必须想办法解决。
　　“呐，流川，我想等休学后，去找份补习班的工作。”以目前她的学历来看，这是最好的打算。
　　“彩子，可是……”流川皱眉，他懂她的理由，所以才没有拒绝，可是神情却泄露了不赞同。
　　“我们现在需要钱啊。”
　　她的头一仰，略带无力地搭在沙发上。
　　“休学要交在籍费，搬家也同样需要费用，再加上后面怀孕生小孩，甚至是以后孩子们的所需，林林总总加起来，这笔开支不是小数目。虽然我自己的银行账户上有一些储蓄，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所以我想出去找份工作。”彩子直白的告诉流川枫关于他们的现状。
　　“我知道了。”流川点点头，可是一抹乌云还是不经意围住了他的内心，似有似无地抽痛，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皱眉。
　　就在彩子以为他同意自己的提议时，他转身去了卧室，这个反常让彩子一惊，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打算开口叫住他，可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彩子，这是爷爷给我的。”
　　当他将东西递给她时，才发现原来是存折。
　　“这……这个，你是打算给我？”
　　带着一点好奇的心态打开，可是，还有一点点，意外的，甜丝丝的感觉。
　　存款里面的数值相当可观。
　　“这！”
　　再是一惊，却带着更多的难以置信，想要让他收回，可是他却抢先一步，叫了她的名字。
　　仿佛思维也被他那好听的声音给停止，那一刻，在她眼里，时间的流逝也被静止。
　　只有他。
　　“彩子，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现在还不能……负担太多。”
　　“所以收下它。”
　　心中有太多百转千回，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让这些纷乱全部烟消云散。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双手的温暖。
　　而好听的声音再次敲击着耳畔，醍醐灌顶。
　　“孩子是我们的。”
　　似乎有什么，被自己的逞强与自以为是给刻意忽视。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自己支撑起一切的？是篮球部经理的时候？还是在和流川在一起的时候？亦或是更早还是更迟一点？
　　自己一个人前进太久，所以忽略了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手心的温暖让心底一热。
　　“流川……”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不要让我担心。”
　　眼睛里的深邃让她开始明白，其实他也在成长，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他们的。
　　井上彩子和流川枫的。
　　所以，他才一直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不，早就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自以为是地背过身，任性了太久了呢。
　　流川，让你等很久了吧。
　　找不到理由去拒绝，也不需要拒绝的理由。
　　“好。”

　　一夜好眠。
　　似乎是在经历着怀孕风波以来，彩子睡得最好的一晚。
　　早上，两人在简单的早餐后，就决定开始昨晚定好的行动，她去办理休学，他去找新的住房。
　　本来流川是想陪着彩子一起去东大的，但他在美国只请了一周的假，如今都快过去了一半，时间紧迫，所以彩子让他去找房子。
　　其实这也是彩子的私心，她可忘不了前两天流川在学校门口引起的小小风波，要是再陪着她去办理休学，那后果……
　　不住抖了三抖。
　　老师告诉我们要低调……
　　“我真的不用陪你去？”
　　再转弯就是东大了，流川陪着她一直走到这里。
　　“不用了，你快去找中介吧，我办完事就来找你。”拍着他的肩，示意他街口的绿灯已经亮起。
　　身旁的行人已经匆匆走过他们身边，可流川还是看了彩子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有事打我电话。”
　　“嗯。”
　　流川离去的背影，牵住了彩子的视线，她没有走开，而是等着他走过马路。
　　好像是电影的片段浮现一样，在眼前清晰的场景。
　　——那是他的背影。
　　以前每次比赛回来后，他们一众人在车站分别，她因为要等公车，所以比较晚走，也就经常是她看着他们先行离开。
　　樱木总是和宫城、三井一路打闹着，赤木经常是“暴力”的阻止那犯傻的三人组，木暮则是在旁紧张的劝慰，只有流川，永远一个人走在最边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也见过他和学长们聊天，不过多数最后大家还是被樱木扯去了注意力。
　　那个时候，流川的背影虽然高大，却也稚嫩。在阳光下被染色的记忆，以及那个一直熟悉的背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别的色彩。
　　沉稳，有力。
　　一如他现在的肩背。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是不是也可以传递名为默契的气息？所以才会让机遇在微妙中诞生？
　　在踏上街沿的那一刻，流川回过了身。
　　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可是起码在在一刻，世界只剩下了两个声音互相聆听。
　　红灯再次亮起，两人却就这么隔着街看着对方，直到彩子笑着对他挥手。
　　虽然车流在他们之间穿梭，但彩子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瞬，她也看到了他的微笑。

　　或许是因为现代社会人情的淡薄，校方并没有过多的为难彩子，就对她提出的休的申请放行。
　　当然，她并没有说出是因为自己怀孕，而是用了生病需住院的理由
　　“井上彩子同学，你确定要因为病假而休学一年？”
　　“是。”
　　“那好，请你在这张休学证明上签字，即日起休学生效，而医院证明你下次再补交上来即可。”
　　被握在手心的笔尖轻轻一抖，萦绕大脑的思绪一颤。
　　如果，现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单子签下自己的名字，真的就回不去了。
　　覆水不可收。
　　“井上同学？”
　　被猛地拉回来的神智，顿时反应了过来。
　　“不好意思。”
　　真是难看啊，到底再犹豫什么，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就不是井上彩子了。
　　更何况……早就决定了不是？早就回不去了。
　　洋洋几笔，将名字白纸黑字。
　　至此，一切已成定局。
　　在自己所在的经济学部进行签核等程序后，在最终把自己的名字签在那张纸上，彩子的休学申请也算是办理了下来。
　　再看看手表，也快中午十二点了，不知道另外一边的情况如何。
　　“彩子！”就在她想拿出手机联系流川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
　　回头，原来是大学挚友——夏目千寻。
　　是啊，这几天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那么久，还没有任何通知，是人都会担心。
　　更何况是比常人更爱操心的千寻。
　　“彩子，你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大熊抱比任何都要都要亲切地招呼自己，彩子心里不禁涌出了一阵暖流。
　　“别着急，怎么了？”看着她跑来还有点喘，彩子一边好笑地看着她有些恶搞式的喘气，一边安慰她等着她平静下来。
　　“没事没事，你这两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有些事情。”
　　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
　　“欸？那你明天还来上课咯？”
　　一如印象中灿烂的笑脸就这么在眼前铺展开来，肆无忌惮地描绘青春该有的色彩。
　　“你知道吗，明天我们主题公开课的教授是崛北老师呢！上一次他给我们的讲课还记得吗，特别有意思是不是！”
　　“对了对了，彩子，明天下午，我们这个学习组组织去参观索尼公司呢！啊～好期待啊！”
　　听着千寻兴高采烈讲述着本来她也拥有可是现在开始错开的生活，在胸腔的某一处被无情地划开了一个口子，冰冷就这么无情地灌了进来。
　　“彩子，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发现了彩子略带感伤的神色，千寻的停下来了刚才的势头，转而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眉头微皱的样子看得彩子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慌。
　　“刚才我还看你心事重重地从我们学院的教务处出来，发生了什么？”
　　“千寻……”
　　“彩子，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但是请你不要强迫自己。”
　　那双黝黑的瞳孔似乎是看早就洞悉了自己的难堪，取代一探究竟的“一般行为”，千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安慰彩子不要给自己压力。
　　千寻就是这样呢。彩子的目光因为她的行为，因为她的理解而柔和起来。表面上一副无神经的乐天派，其实比任何人都要了然一切。
　　然后以她自己的方式去支持理解着他人。
　　——这也就是彩子会如此相信她，与她无话不谈的原因吧。
　　可是，就算聪慧如千寻，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强迫自己。
　　是这样吗？
　　握成拳头的手，放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扑通扑通的，带着节奏的敲打，似乎在代替自己嘴唇，回答这个问题。
　　应该……
　　“那么明天见了。”
　　明天？
　　呐，千寻，我的明天，从今天开始与你分道扬镳了呢。
　　可是就这么将一切画上休止符吗？
　　加快节奏的敲击，从胸腔源源不断传递到手心的力量，将勇气的气压从底部提升。
　　在喉咙的地方一遍一遍强劲地颤抖着声带。
　　“千寻，明天我也不能来了。”
　　未曾陌生的表情蒙上了诧异的细砂，但是，却不明所以地，坚定了彩子将真相陈述的决心。
　　“我今天是来办理休学手续的。”
　　……

　　听完前因后果的千寻一言不发，只是一只手抵着大脑，另一只手只是不停地搅拌着早就化糖的咖啡。
　　可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似乎是想执着地找出那些侥幸存活的细糖碎。
　　这是彩子第一次见到千寻她特有的着急行为却用如此沉默的形式向自己直白地展示出来。
　　“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理智冷静到可以远离狗血的。起码富士台每季播出的爱情月九剧不会跟你有关的。”
　　“结果你竟然出演了一回完美女主角，还是泡菜剧？！酒后乱事，意外怀孕，最后是未婚生子。彩子，我深深地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
　　“对不起…….”
　　直觉性而已。
　　可是，到底是跟谁说，又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孩子的爸爸，是上次到学校门口接你而引起骚动的那个男生吗？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流川枫？你暑假还去看过他们的球赛，对吧？”
　　“是。”
　　“你说过他是你的学弟？！天哪，彩子，最起码也要找个比你年长的啊！！”
　　太激动的情绪让千寻刹不了车，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惊失色的表情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千寻……”对于她的反应，彩子只能无奈的扯扯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的过激反应成为了尴尬的焦点。
　　千寻反应过来，摸摸脑袋朝着四周的人讪笑，脸里透着红色地做回了位子。
　　“千寻，第一次看见你脸红呢！”
　　“彩子你还有兴致开玩笑，我这么着急是为了谁啊？！”
　　“好了啦，我错了。”
　　抿了抿嘴角，千寻皱着眉头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才表示她的心情平复。
　　“彩子，你确定？”
　　散发着一种名为心悸的安静游走在她们两个之间，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发问。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他现在在美国读书打球，不仅仅意味着他要对外瞒着你还要孩子的事情，大部分时间还需要你自己去抚养这两个孩子。”
　　“彩子，我知道你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女生，你一直对自己的未来有蓝图有规划，现在你必须要为了他，为了这两个孩子而全部打破之前的计划？”
　　“你才二十岁，错过了这次，将来还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等着你，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退一万步来讲，你爱他吗？
　　“他，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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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串的问题着实把彩子问晕了，可是，最后一句话，却让彩子再次找回了方向。
　　是的，现在的自己还太年轻。为人父母的确是有些胆大妄为。
　　有得必有失，在决定留下孩子的同时她就知道过去所计划的明天会幻化为泡影。
　　右手慢慢抚上还看不出一丝不同的肚子，很神奇的，似乎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名为心率的节奏。
　　一下一下，将内心的起伏平抚。

　　【守りたい爱があれば强くなる
　　只要有想守护的爱，就会变的越加坚强
　　优しく満たされて勇気になる
　　被温柔地灌满，并且成为勇气。
　　迷わないでもう二度と振り返ることなく
　　不再迷惘，也不要再去回头
　　君が梦を失くさないように见守ってる
　　就像守护你的梦想不会失去那般，守护着你
　　忘れないで心开けば変わり始める
　　不要忘记，开始改变的心情
　　谁でも弱さ抱えているから仆を信じて
　　谁都会拥抱着软弱，因为我是如此相信着】*1*

　　记忆中的歌谣被无意间都放出，时轻时重，但每个音符，每句话都清晰地撞击在心房上，似乎在逐字逐句地告诉自己：
　　——不再迷惘。
　　是的，已经下定决心。
　　真是难看啊，还在这么优柔寡断。
　　彩子苦笑了一下。
　　在这个节骨眼儿，还因为被质疑而动摇，根本就不是那个果敢的井上彩子吧。
　　握紧放在桌上，千寻的手。
　　抬头给她一个坚定的目光，想先于话语，将自己的决心传递给她。
　　“千寻，的确如你所说，我的行为是草率了。甚至是连自己对流川的心情都未整理出来。”
　　“那你还……”
　　“可是，这都值得。这一点我却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そして、私はもう、迷わないで。

　　*1*选自 Field of View《迷わない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