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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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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带我回家,又怕被他的政要爸爸发现,当然不敢也不能。于是就把我安排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小屋里。这个小屋虽然不豪华,但是布置得很舒适,可见主人用心良苦。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方晓宬自己偷偷买的房子。天之骄子也需要避难所,奢华生活的背后果然不如表面那么光鲜。
方晓宬给我讲述他如何如何压力大、如何如何没有自由、如何如何疲惫的周旋于酒宴、家人之间时,那楚楚可怜的语气几乎要打动我。
当然,没有。
如果我像你那样进名牌大学、穿名牌衣服、数钱数到手酸,别说自由了,把我用金手铐一辈子铐在水晶床上我都梦中偷笑。
方晓宬张了张嘴,很是失望。
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夏虫不可与之语冬。
想起我的“三不”原则,他又雇了个佣人照顾我。
没必要, “三不”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他当真以为我过去生活富足得请的起保姆。
他这样让我觉得自己不仅被包养,而且是情妇。
不过显然他没有此类经验,只想得房子离他家越近越方便,却不知这么出来进去的碰熟人的几率也高。
一天早晨,铃声大噪,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深知道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道理。从门缝向外看,一抹粉红色的倩影飘在门外。显然等得不耐烦了,皱着眉头狂按门铃,娇呵出声。
“我知道你在屋里,快开门!”
可能在这个屋里的人又不知我一人,自然不能随便答话,仍然静静观望。
“开门,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两字咬得甚重,意有所指又愤愤不平。
能进这个屋的朋友又不止我一个,自是不答话。
“你叫遥风吧,如果现在不开门,以后出门就小心些。”
这回看来人员范围一定限定于我了,观察了一下只有倩影一人,没带随从。左思右量,把门打开。
这位倩影一眼都不看我,径自走到沙发坐下,鼻子抬得比头顶都高。
我把门关上,也施施然的坐在沙发上,微笑着问:
“小姐您贵姓?”
“我警告你赶快离开我哥,你根本配不上他,你跟他什么都不是,别做梦了。”
开门见山,目的明确,直奔主题。
“你哥是谁?”
“别装蒜!”
“不好意思,其实我的记忆力不太好,冒昧地问一下,你哥是?”我微笑的看着她。
“方晓宬!”她虽然不耐烦,但是良好的家教令她不得不因为我的礼貌而回以礼貌。
我疑惑的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方晓宬是谁?”
“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就事方晓宬,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让我唤他亲爱的。”说着,我仿佛不好意思的垂下脸。
“别废话,我让你赶快离开他,开个价吧。”她开始恼怒。
“……”我沉默着,仿佛在考虑怎么办。
她见我动心,满心期待。不停地说:“只要你出数,可以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想了半天,我突然拍了一下手,吓了倩影一跳。
“啊!您刚才说让我离开他,他就是亲爱的吧?”
“……对”
“而亲爱的就是方晓宬”
“……”
“所以您刚才让我离开方晓宬”
“……”
“那请问您和亲爱的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他是我哥!”
“哦,这么说来,他的母亲您认识喽!”
“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那就是,你们的父亲不同喽。”我恍然大悟。
倩影的脸开始发青“我们当然是同一个父亲!”
“难道你们是亲兄妹!”我吃惊的大叫。
“……”
“不对啊,电视里说有钱然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您们怎么会是亲兄妹,那他是不是还有一个连的兄妹,你们是嫡还是庶啊?”
“只要你离开他,要多少钱都行,开个价吧。”她不再理我,再次奔向主题。
“哦…稍等一下,我想想,您刚才说我和您的爱人‘什么也不是’,我配不上他,只要我离开您的爱人您就给我很多钱…可是,您的爱人是谁?我不认识啊。”
“不是我的爱人,是方晓宬,是我哥!”
“不对啊,‘他’是方晓宬,方晓宬是你哥,可你哥怎么会是亲爱的…不对不对”
“我哥就是亲爱的!”
“可是,我刚才说了…我不认识你亲爱的阿”
“不是我亲爱的!我说的是方晓宬,是你亲爱的!”倩影仪态全无,站起来拍着桌子大吼。
“既然你也说他是我亲爱的,为什么又说我和亲爱的‘什么也不是’,我为什么要离开亲爱的……”
倩影终于崩溃,转眼化为厉鬼,“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不离开我哥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不要吓唬我啊,我记得你们家是从政的吧。”
“……你什么意思”倩影警惕起来。
“没有啦,我是说,我在酒吧里有很多朋友呢,他们一直很关心我这一阵子去哪里了。”
“你…你威胁我”
“我说了没有啦,你的记忆力真不好。只是他们太八卦了,好像已经知道我住在这里了,我在想,这个房子好像是我亲爱的自己偷偷买的,没有借助你父亲的势力,所以,大概、可能、也许用的是亲爱的的真实身份,被查到就不好了。我正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些朋友不要乱说,可是,如果我有了麻烦就会麻烦很多人了不是吗?我也不想这样啊。”
“你…你…你…”她的脸色刷白,像染了急病似的抖个不停,然后气愤的甩手大步走了出去。
“小姐慢走,对了,小姐您贵姓?”
回答我的就是“梆”的关门声。我呵呵的笑着重新把门链拴好。
方晓宬回来我把这事告诉他,当然只说了他妹来访。方晓宬沉思了一下,安慰我说没事。
当然没事,她那恋兄情结的妹妹难不成能豁出去把她家、她哥连同她自己毁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开始我还安分守己,乖乖的陪他吃饭,乖乖的陪他逛街看电视,乖乖的等他下班回家嘘寒问暖。但没两天,就又恢复了滚刀肉的样子,他很是受不了。
比如早上不起,晚上不睡,时差颠倒,昏天黑地;比如成天蓬头垢面,穿着睡衣东游西逛,或者打开音响开到最大生吵得死人起来跳舞。
而方晓宬也越来越喜欢缠着我问着问那,最后问题总是扯到:你做那种职业是什么想法?
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对我充满好奇,每每问到这儿,我总是打哈哈,蒙混过去。
其实问我每次为了钱和不同的人上床都想些什么,真的什么都没想,几乎是一片空白,哀乐两忘。
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二字,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我也从不会去数这究竟是第几位入幕之宾,或者谁温柔一些,谁过于粗暴。所以即使曾有一个男人把我弄得差点失血过多死掉时,我也一点也不恨他,毕竟,他还把我送进医院付了医药费。
无男妓之名有男妓之实的生活没有在我心里留下多少伤痕。
当方晓宬一相情愿的问我,做这个是不是被逼的时,我笑:
“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逼良为娼?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逼这个说法也成立,我又惜命又惜力,既要活下去又要活得随兴,所以就干了这一行呗,还好我外部条件不错,惨点儿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说完咧嘴一笑。
方晓成被我这吊儿郎当的无赖相折磨得死去活来。
明年怎样、明天怎样甚至下一分钟会如何都不愿去想,我不擅长未雨绸缪,我擅长今朝有酒今朝醉。
是,他生活太完美,做人太讲原则,他的自尊太高,从未被挫伤过。所以他相信纯美的东西,相信绝对的事物,这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他不明白,无论纯净的还是绝对的,存在都太过短暂,昙花一现,然后,或是消失,或是变质,弹指一挥间。
他说:“遥风,你的心理防御机制时时显现‘去圣化’,是否缘于儿时受过太多伤害,产生了对人类的不信任感?”
我惊讶:“原来你心理学方面也有涉猎?你要进行人类心灵补完计划?可惜我一点也不崇拜马斯洛。”
“遥风,你为什么这么愤世嫉俗?”
我甘愿徘徊在社会最底层,安之若素不思进取,敢问大师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愤世嫉俗?
我装作没听见,不理他。
“这也许和你的儿时经历有关…”
“哈哈哈”我忍不住了“没错,我小时候十项全能门门满分,父母盼望我将来能一统世界,现在这样大概是逆反心理作祟。”
“认真些,我说真的!”
“好吧,我也说真的,”我打了个呵欠
“其实我不是被父母赶出家门的,五年前我外出旅行时发生了一次车祸,失去记忆,更不幸的是包又被偷了,没有任何证明自己的证件,从此与家人失去了联系,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全忘了,真是抱歉不能支持你的研究。”
他叹了口气,不再相信。
原来经过我的多次调教,他已经可以初步对我说的话进行“真话、假话、废话”的分类。
“下次你问我五年后会发生什么不幸,导致十年后会出现什么神经性官能症时,我一定积极配合。哎,不过我觉得五年后我会再次失忆,就怕……”
方晓宬再也受不了,没等我说完就一甩手走出门去。
目的达到,我快速推开门也蹓了出去。
他绝不允许我深夜出家门,过惯夜生活的我怎么受得了。
安分守己两天摆摆样子就算了,可他门神似的守着。我只想出去逛逛,这儿生活优越,我好逸恶劳,当然不会卷铺盖逃跑,哪用如此风声鹤唳。
外面已华灯一片,本喧嚣的大街也随着夜的浓重而逐渐安静,但这不代表什么,总有东西只能生活在阴暗处,有的人喜欢光明,但光明下的影子才更加黑暗。
不觉得又来到那家酒吧,只点了一杯鸡尾酒,因为我不能买醉。
一个男人慢慢靠过来,看他投鼠忌器的样子,望了望四周才走近来问:
“他没跟来?”
我不记得自己是来接头啊,怎么满口暗语。
“阁下那位?”
不问还好,一问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大叫:“操!你不认得我了?!那天因为你我被一通好打,在床上躺了两星期!”
啧,肝火太旺,
我笑:“你的链子呢?”
他显然被激怒了,一串三字经脱口而出。
我本想着如果他真要开战,就三十六记走为上,谁知他突然收了火气面露蒙那丽莎的微笑:
“恋人啊?醋劲儿够大啊。”
“哪里哪里,承让承让。”
“不过,看他挺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他认真思考。
“是吗?他也尽在这片酒吧里混,见过是难免的。”
“不对,不是酒吧,好像是……”
“他白天也在这附近乱逛。”
“哦!想起来了!电视上,在电视上看过,他是那个高官方晋昆的儿子,我说怎么那么眼熟,他不是有个未婚妻了吗?”
他的眼神从我的脸上一扫而过“有本事啊,竟摽上这么一位。”
“哈哈,怎么可能,是长得像吧,巧合巧合,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说着逃也似的出了酒吧,看他没跟上来才舒了一口气。这上演的是什么烂戏码,没这么巧的吧。
又在街上游荡了半天才回去。心理仍有一丝不安。
刚进屋就见方晓宬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质问我去哪了,还说刚才让好几个人出去寻我。
想到自己被几个拿着通讯器,带着黑墨镜的保镖四处搜罗,再想方当时肯定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就禁不住笑出来,结果当然换来一通臭骂,于是刚才发生的事也就被忘了。
太阳一样东升西落,地球一样公转自转,月亮依旧阴晴圆缺,世界上无论少了谁人们都一样生活,每个人都一样,所以我不希望改变别人,也不希望被别人改变。
该来的事情终究会来,几张照片寄到我这,内容无非是我和方晓宬出双入对,充其量不过是搂搂腰,搭搭肩,对普通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乍舌,这个侦探绝对不敬业,清汤寡水,连个接吻的镜头都没有,视觉冲击力不强。
如果是别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方晓宬生活的世界无风还要三尺浪,只要稍加渲染便会成为卡特里纳。
他将来也要叱咤官场,生活上容不得一点瑕疵。
而那人——神秘的链子男子,并不太傻,他不是要把照片寄给他老爸,也不是传说中的未婚妻,而是政界中的一个劲敌,借以把事挑大。
虽然我对政界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但我知道,政界里的绝对是一个个掉渣的老古董,他们是万不能接受同性恋的,况且对方还是个男妓。
链子的另一精明之处是:他不为钱,明显只是想报复,所以不会被抓住尾巴。毫不畏惧当仁不让,只想享受我们这对并蒂莲花的惊慌失措。
我自知能力有限就决不死扛,一转手把焦虑抛给方晓宬。
他虽然大吃一惊却比想象中的镇定,而且马上问:
“是酒吧里认识你的人干的吧。”
疑问语序肯定语句,害我想装无辜都不行。
“对,而且90%是那天被你打成包子的链子男子。” 所以90%是你的责任
方晓宬叹了口气,
“过来”
我乖乖向前蹭了两步。
他伸开手臂吧我揽进怀里,轻声道:
“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不要离开。”
我惊讶。
为什么他会认为骄奢淫逸、好吃懒做、欲壑难填的我会离开而不抱定他这个长期饭票?
为什么他没有想象中的骄傲?
为什么他仍能原谅?
他说:
“别担心。”
我说:
“其实我是警方派到你身边的卧底,要救你于千难万险,证件一出,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他苦笑,遥风,为什么你总是这样,难道没有什么让你恐惧。
怎么会,无所畏惧是有钱有势者的特权,我一分钱要掰三半花,恐惧甚多,我怕早上醒来,就再也找不到自己。
那一夜方晓宬拥我而眠,这好像这在我面前他第一次感到迷茫。不知道他是在担心还是在哀悼他过去生活中缺失的东西。如果是后者,我想告诉他,也许缺失的那部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需要它。
而我,仍是遥风。
然后,我离开了他,无声无息。
只是没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脑中没有一厢情愿的从新开始,因为开始只有一个,就像终结亦是如此。
我不希望方晓宬偏离航线,不希望他为我付出什么,不希望他更加深陷。
我没有自己认为的洒脱,我害怕责任,深怕伤害了他也毫无察觉。
他这时需要帮助,求助对象是他父亲,要获得解脱无非要求得父亲原谅,而原谅他的必要条件就是我的离开。
我不想再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所以消失最好。
我知道如果当时我说自己做这行完全是情势所迫不甘不愿他会比较高兴。
他脚驾香云,彩光护身,他生活优越,从外貌、人品到学识无可挑剔,除了性向问题一路走得平平坦坦。在他的世界中没有一个词汇叫做“不可能”。
我从小就不喜欢童话。为什么那半块苹果刚好哽再白雪公主的喉咙里却没有导致她缺氧而死;为什么王子只有等到12点才想起问灰姑娘姓字名谁;又为什么美人鱼不会写下她要说的话或用肢体语言表达而甘愿看自己的爱人成亲。这些童话本来都很残酷,只是后人希望它能承载梦想。
太多的问题在脑中盘旋,就像方晓宬那夜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永远无解。
我开始在一个小洗车店里工作。
老板说:“你长得这么好,当洗车工太可惜了。”
我笑:“那做什么?MB?”
老板受不了我的幽默,尴尬的笑笑,走开了。
日子过的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我深怕失去这个权利,便不再去做夜游神。也许我想试验什么、也许我想证明什么、也许我想纪念什么,谁知道,思考清楚反而无意,我仍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也许过一阵子我会接着去做躺在床上挣钱的活。也许只是也许。
钱不多,够节俭的过。
我本不是个奢侈的人。
一个打工的高中生一天跟我说:“你笑起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是吧,”我神秘的说:“其实我第一个想迷倒的就是你。”
他脸颊绯红,眼睛明亮,很可爱,就像那时的方晓宬。
店里的每个人都很好,没有什么勾心斗角,锱铢必较,这里,也许就是桃花源。
一天又一天,每一个今天和每一个昨天都那么相像,我以为这就是永远。
我拎着桶出去倒水,赫然看见方大少爷就站在店门前,挡住门口,双手叉腰,不怒而威。
沉默沉默。
我双手拎着满桶脏水、浑身油污、一头大汗。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也不对。实在不好给他一个浪漫的拥抱。只能跟着他愣愣对视。
他柔和了表情,说:
“遥风,不,关莫飖,你想跑去哪里。”
“哈……,啊,”我干笑两声,完了,我相信他已经把所有能叫出我名字的人都查了个底掉。
“我想体味一下劳动的意义顺便忆苦思甜…这样吧,你先坐,我去向老板辞职……”
“莫飖,”
他无奈
“这家店的两个后门都被保镖镇守了,你能跑的地方,也只有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原来方晓宬的脑细胞是进化与突变并存的,看来这次难逃如来佛掌。我只得在他的挟制下去和老板辞职。
老板一脸:早知道你做不长久。痛痛快快的同意。
而那高中生十分不舍,眼眶红红的,欲言又止。
方晓宬一脸罗煞,否则我一定会说:“你我今生无缘,来世定要嫁你为妻。”
只跟他挥挥手道别。
方晓宬究竟怎样做到,既把事情摆平,解除婚约,又能全身零件齐全的过来找我?
看来他并不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少爷。
在路上时,他问“莫飖,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才能付出感情?”
以前曾有人问我:知不知道你其实很无情?
我不以为然,不是无情,只是我用情的地方无人察觉。
我不语,任由方晓宬拉着我在街上走。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觉得你离开,我可以得到更好的么?经过这几月我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许,我仍不能摆脱那份恐惧。
也许,我可以试着了解为什么会有童话的存在。
我不去猜测我们还有多少路可以走,因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不用担心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