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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三年后。
      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雪樱一身黑色,衬着白皙胜雪的肌肤,仿若水墨里走出的女子。立在狂狷的风中,长发飘扬,面容素净而沉默,向这个三年前邂逅的意外告别。
      颜泽之墓,在铅灰色的背景下,荒凉得很腐朽的样子,谁也记不起也不忍记起他曾白衣飘飘的年代。雪樱该是悲伤的,天上人间,再见从此再也不见。但是雪樱滴不出眼泪,也没有体会到传说中的刻骨相思,只是从鼻尖到心脏,都像呛了一腔湿濡的沙,没有一寸是顺畅的,有点泫然欲泣的意思。
      也许是他病的太久,一个人由生到死渐渐病入膏肓的所有情节没有一步错过,让身边的人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开始的时候震惊和不舍将每个人都削成秋风中苦苦留恋枝头的枫叶,在眼泪和不在乎真假的互诉衷肠中晃荡。可是同样的意思即使换再多修辞终究不适合每天念叨,更长的时候他们只能面面相觑,在尴尬的寂静中任越来越少的时间残忍流逝。
      而且事实很负责任地教诲我们:崇尚科学,反对迷信。在生命受到重创时,拜多少神求多少天主都不会出现奇迹,病魔按照他的轨迹成长,做什么都是徒劳,最初的信心在一次次无能为力下不可抗拒地软化,像陨落了光彩覆于地面的烟火灰烬,骗不了人。所以雪樱只能心慌又冷眼地注视着她生命中本该浓墨重彩的一笔匆匆黯淡。
      黑色的云在风的鞭策下疾驰,不能参天的灌木清一色倒伏,雨突然就狂暴起来,仿佛带着不可一世的怒气前来雪耻。颜泽猩红色的名字在雨水的冲刷下一遍遍清晰。让人忍不住,想念。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少年,用他赖以生存的铅笔不厌其烦地勾勒我侧脸的线条,纵容我在大冬天将冰冷的双手伸进他的衣领,偷偷把我喜欢的零食塞在包里,在每一个我失眠的夜晚跑过来讲冷笑话给我听。再也不会,有那么透明,疼我的你。
      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宝蓝色法拉利。驾驶座上,身着火红色紧身斜肩晚礼服,足登银白色9厘米高跟水晶鞋的冶艳女人是颜泽的姐姐,颜越,当然她更习惯自称Jane。颜越不喜欢日光,大白天出门脸上永远挂一副硕大得足以遮住半边脸的墨镜,然后掩耳盗铃无视四季变换日夜更替,自顾自穿着清凉系名牌晚礼服将每一刻都当成仲夏夜来过。
      “多看一眼就心情愉悦了?”颜越挑着她细长的眉问着,不等回答就熟练地踩下油门。
      雪樱一直觉得坐她的车就像小时候春游晕着脑袋玩“勇者之路”一样凌迟心脏。她完全没有交通法规的概念,罚单是像水电费一样固定的日常支出。但是悲伤常常是战胜恐惧的强大利器,此时的雪樱坐在仿佛高速运行的过山车般的车厢内恍若老僧入定,甚至没有去系安全带。
      在离目的地还有10分钟车程的时候,颜越开始交代 :“不必理那帮老狐狸说什么,也不用引经据典证明你有多不凡的能力,或者立一些没有法律效力的军令状,省省你的精力好好想想怎么在7月4号之前把合约书拍到他们面前,这种浪费时间糟蹋金钱的解释会我不希望来第二次。”
      雪樱侧了侧身,努力想摆脱掉这过于忧伤的情境切换成正常的界面,可脖子上顶着的小脑袋瓜混沌得像她家里那台网速慢得挂不住□□的破电脑。
      六点半的最后一班公车,雪樱坐在靠窗的位置百无聊懒地摇晃着两腿。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心里窝藏了太多的疲累和无可名状的落落寡欢,已经容不下害怕。她回想着今天舌战群儒的镇定表现,流利的言辞不经大脑地一泻而出,完全忘了颜越的交代,已经记不清自负地揽了多少想也不敢想的任务。
      这三年雪樱长大了好多,不再是会为了一次期末测评而忧伤到落泪的懵懂少女。三年前凭着颜越一句话空降到世界五百强集团担任销售部总监,她的年龄她的资历她的背景她的能力无不成为大家争相猜测的话题。她的沉默她朴素的衣着将她塑造成神秘的可怕的大人物,她什么都没做就奠定了威严,同时也失去了所有退路,她不需要和陌生的下属处理人际关系,不必卷入勾心斗角的内斗,不屑对形形色色的上司董事阿谀奉承,她必须有的是能力,是一锤定音的本事,是让人心服口服的魄力。
      当所有人都以最强来衡量你,你不由自主地以最强自居,不知不觉就会弄假成真。当初雪樱确实抱着几斤重的字典打着手电在被窝里战争,偷渡进大学图书馆补习计算机课程,事做的不少,兴师动众,但成效绝对不足以让一个三流大学的三等生一跃成为五百强企业独挡一面的精英,所以一开始几件漂亮的案子雪樱都心知肚明地将它归功为运气。这又让她顺理成章地想到她的地下座右铭——命中注定。
      一直以来不算多努力,却也有了不错的成绩,不论多惊险最终都能化险为夷或者因祸得福,所以雪樱有时候觉得自己今生是受到特殊眷顾的,勇气也越来越大,喜欢不顾一切接下所有烫手山芋,然后好整以暇地观看后续发展,而事实助长了她做自己观众的热情。就像这一次她又在董事会上慷慨陈词,势必在一个月内拿下华夏广场的地契,天知道她连地契在哪位大神手里都不知道,根本无从下手,但哪次不是这样呢?本来就是不学无术,揭穿了也松口气,雪樱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车窗外天色渐渐昏黄,与晚霞融成温暖的油画背景,雪樱望着不远处的花店,觉得安心。这里离公司有一段距离,交通也很不方便,每天只有一班车,但雪樱还是固执地留在这里,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能为颜泽保留的一点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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