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千山雪》林玉衡

33、灵枢疑云

　　名唤阿曼的女子立刻低下头去：“是阿曼的过错，请二位公子责罚。”
　　洛云珞苦笑着摆摆手，洛云珏低头检视昏迷少女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洛云珞眼皮一跳：“怎么？”
　　洛云珏手搭在少女腕上，眉头紧皱：“我之前就看出这女子体带寒毒，且经脉极为脆弱，本以为是练武不当所致，是以出手震散她的内力，让她重新练过，但现下看来情况要复杂得多。”洛云珞还待再问，却见洛云珏霍然变色：“不好！”
　　洛云珏指下探到少女脉象趋微，经络寸断，当即一掌拍向少女胸口，掌中寒气凝聚，不消片刻，白绾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薄薄冰霜。洛云珞知道这是兄长在用玄冥寒气冻住奇经八脉，避免少女经脉寸断而亡，当下心头也是一沉。洛云珏封住少女经脉气血，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出。
　　阿曼看着二人背影张了张口，终是无话。

　　两兄弟将白绾安置在冬苑冰室的寒玉床上，请来家中名医施针，洛云珏见少女双目紧闭生机全无，悔不该托大，但一想他散其内力时可怖的预感，立刻将那半分不忍抛出天外。
　　“如何？”洛云珞见七八个名医诊治半天无所进益，微有不耐。最为老迈的大夫捋了捋胡须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位姑娘幼时心脉曾遭重创，胎里还带了一股寒毒，长年来深入肺腑，本是活得一天赚一天的命数，能活到这个岁数，必是有人时时在身边，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大夫有些唏嘘，“这位姑娘原本练的两门心法，一种温养身体，一种化解寒气，令病情不致恶化得太快。但约莫半年前，这位姑娘心力衰竭，寒毒攻入心脏，兴许为了救她，有人将她泡在寒潭池水养的冰绡虫中，将她多年所练真气与寒毒合为一体。”
　　听到“冰绡虫”三个字，两兄弟都是眼皮一跳。
　　“冰绡虫生于极地寒潭中，寒潭池水因深水压力，阴寒远甚寻常冰雪，冰绡虫只能生长在如此温度的净水中，温度稍高便会溶解；且极为细小，能钻入肉眼看不见的孔隙。依我等诊断，这姑娘便是被人震碎了骨骼，浸泡于寒潭池水中，让冰绡虫噬空筋脉骨髓，寒潭池水因人的体温升高，冰绡虫便溶解在体内，重新将断骨粘连。自此以后她体内真气就替代经脉骨髓维持身体运行，如此这女子内力之深厚将无可想象，但若武功被废，立刻经脉寸断而亡。”
　　洛云珞听得一阵恶寒：“那她现在还有救么？”
　　“大公子出手还是留了分寸，以此女内力之深，只需将经脉重新连接，便可活命了。”
　　他说得轻松，但兄弟两人俱知此事极为麻烦，洛云珏道：“要如何做，齐先生但请直言。”
　　老大夫齐季申难得碰上个重病难治，侃侃而谈了半日，身心舒畅。闻此一问，捋胡子的手顿了一顿：“这女子经脉早已被噬空，不过凭一股真气撑着，要将其复原就得将打乱的真气重新聚起理顺。这几日先用牵机散吊着，修补损伤的肺腑，而后则需一内功极阴极寒之人源源不断输入内力，令离散的真气重新汇聚。”说到此处瞟一眼沉思的洛云珏，又道，“但此番救治耗费功力极大，少不得便是大公子全部修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洛云珏摆摆手：“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待医者们尽数退出，洛云珞脸上的迟疑才浮现出来：“我并未打算伤她性命，可若要为她让大哥三十年功力付诸东流，究竟不妥。若找不到其他人，便另想法子吧。”
　　洛云珏脸色凝重：“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你与这女子争斗之时我在一边观察，她感知敏锐且身法极佳，对招式预判能到数十招之后，是以才能在打斗中分神留意身边，不可能让我这么容易近她的身。何况我下手废她功力时，感到她的内力远不止于此，按理说，我不可能废了她的功力。”
　　洛云珞半信半疑：“我与她交过手，内力的确深厚，却也没到你说的地步。莫非她未尽全力？可她何以认定我二人不会真要她的命？”
　　“兴许……因为姑祖母？”这个念头立刻被洛云珏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且不说她与姑祖母相处不长，姑祖母更不能跟她说洛家人均可信任，不必设防。”
　　两兄弟思索半天，均是头绪全无，洛云珏摇头道：“等她醒了，直接问她吧。”
　　半夜下来，二人都有几分疲惫，分手之后，洛云珞来到白日里白绾所居别院，见任平生所在屋舍还亮着灯火，上前敲了敲门。
　　任平生开门见是他，不由一愣：“五公子？怎么是你？白姑娘呢？”
　　洛云珞拱手道：“我监察不周，让任兄受惊了，云罗在此赔罪。”
　　任平生见状连连摇手：“这怎么怨得你？是我受人引诱擅自出府，才给五公子引来麻烦，要说还是我给公子赔罪才是。”
　　洛云珞道：“如此深夜，任兄房中还亮着灯火，可是担心那伙人还未远去？任兄放心，我已命人看着他们离开。哪怕他们回转，但凡还在岭南地界，我担保他们伤不到兄台。白姑娘也被人引出门外，受了些伤，眼下正在我府中疗养。”
　　任平生大惊失色：“他们走了？往哪里去了？”听他口气，竟像是唯恐他们离去，洛云珞奇怪地看着他：“这我倒是不知，兄台要找他们麻烦？”
　　“哎呀！”任平生一跺脚，“我不找他们的麻烦，但我要找他们的人！” 飞身回屋抱了行李包裹就往外走。他竟已将行李打点好，随时准备上路，经过洛云珞时匆匆抱拳：“我得告辞了，本打算待白姑娘回来先同她打个招呼，看来是来不及了，便请云公子代为转告，任平生多谢白绾姑娘连日照顾。今日一别，后会有期。”说罢脚下不停，一溜烟没影了。
　　暗处的黑衣人以手势征询他是否拦住任平生，洛云珞摆了摆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