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金麒麟

14、十四

　　至此，夜明珠案终于真相大白，雷文破案有功，加封府尹，明空的安良寺得圣上钦赐牌匾，四方人皆来朝拜，此为后话。
　　明空下山后，便如寻常一般将寺中打扫干净，开始诵经，雷文请了锦狼哨的随军神手司寇敏与明空查看病情，司寇敏把脉半日，摇头道：“毒已入肺腑，不可治。”
　　一边的踏雪却望着司寇敏，从雷文身上衔了腰刀出来，交到司寇敏手中。又在司寇敏面前再三叩首，司寇敏纳罕，继而眼睛一亮，翻开踏雪脖颈下毛，果然找到光明宗的烙印。
　　“这便是那光明宗药鹿？”司寇敏抚着踏雪额头，却又叹了一口气：“药鹿啊药鹿，你的血也救不了五月霜，自古以来，四重五月霜，无药可解啊。你一盏心头血，顶多让他多活三日，你又有多少心头血供他饮？”
　　踏雪只是叩首，看得雷文心头发酸，便上前对司寇敏道：“取吧……多活一日，也是好的……”
　　明空不知何时转到了门口，淡淡道：“莫要随着踏雪胡闹。”
　　踏雪转身又对着明空长拜，明空将它扶抱起身，蹲下身看着它的眼笑道：“踏雪，我时间不多啦，你随我去看花好不好？”
　　踏雪将头埋进明空怀中，久久不起。
　　这日下午，明空将金飞找来，亲自与他剃度，收了金飞做弟子，将自己平生所读经书全数传给金飞，临了修书一封，让金飞去洛阳寻自己的师父了圆大师学佛法。
　　明空望着金飞，静静笑道：“佛法，修的是心，不是佛经，记牢师父的话。”
　　第二日，明空带着踏雪在山上四处行走，明空偶尔捉来草虫吓唬踏雪，惊得踏雪一跳一跳跑开，总是舍不得走远，又跑回来跟在明空背后，一人一鹿，走得和缓安宁，仿佛要踏尽一世岁月。
　　第三日，明空带着踏雪坐在柴房门口，将手中的青菜一片一片喂给踏雪吃，明空摸摸踏雪头说：“和尚走了之后，你要给和尚看着菜园，不要去别家偷吃，和尚在这看着呢。”手里的青菜喂完，明空便将踏雪的头抱到怀里，搂着踏雪说：“和尚要走啦，佛说六道轮回，还有来生的话，和尚也愿意跟踏雪一起再这样种菜诵经看山花，和尚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在山上，替和尚看尽这一山的花。”
　　踏雪脸颊上有温热水滴落下，带着微甜的血腥气，踏雪惊得跳起来，望着唇边涌血的明空，急得呦呦急鸣，明空伸手安抚踏雪，疲惫地将自己额头贴在踏雪额上，轻声说：“对不住，留下你一个，我先走啦。”
　　说罢便软倒在踏雪身上，踏雪立刻卧下来，让明空枕在自己背上，明空望着明净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正是夏天最好的时节，山花烂漫，蜻蜓飞上柳梢，黄蝶舞过小溪流，安良寺中，白衣的僧人，枕着他的小鹿，做尽了一世的长梦。
　　在隔壁院子中盘查赃物的雷文听到鹿鸣，心下一惊，疾步走过来，便看见明空枕在踏雪身上，过去看时，早已没了鼻息。雷文心中一颤，从怀里掏出帕子来，给明空擦干净脸上的血迹：“知道你爱干净，你是个干净的人，我就让你干干净净地走罢。”
　　虚空之中，雷文听见明空清远的声音：“如此，多谢了。”
　　雷文忽而难过起来：从今之后，这世间再不会有一个人，名叫明空，身着白袍，清如山间溪水，温和如山间明月，再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