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的法则》时鹤桑

1、第 1 章

　　泛着水和黑泥的路上，一枚硬币静静的躺在里面，车轮碾压驶过。
　　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风太郎穿着黑色的短款皮衣，那衣服很是破旧，仿制的皮子某些部分爆开了，上面留着年月的痕迹。
　　车水马龙，风太郎站在路的中央，端详着手中的硬币，那是邵和十五年出的1円。手指上残留着的水珠反射着刺目的日光。
　　滴——霎时车笛和急刹车的声音响起，一辆卡车堪堪停在了距离他一公分的位置。
　　爱热闹的人们频频往这边看，遮遮掩掩的表达自己的好奇。
　　风太郎的侧脸很好看，但是左边的脸上从眼睑上直到左颧骨，一个惊心动魄的疤痕破坏了这种美感。阳光打过来的时候，有光晕穿过，他抿着唇线一脸淡漠，根本不是差点被卡车撞飞的人应有表情。
　　风太郎把硬币揣到兜里头也不回了离开了。
　　那是在他去工厂的路上，前面就是那些钢架结构，巨大的银灰色管道在晴朗的天空下沉默的压抑。人群里的风太郎双手插在皮衣的兜里，表情淡漠得阴郁。
　　昏暗的空间里，有为了维持那些巨型机械运转的机油和润滑油的味道，那种难闻的气味直直的刺入鼻孔，风太郎和另外三个工人负责接下机器加工好的合成板，同时把他们安放稳当。
　　风太郎认认真真的接着那些东西，但是除了认真，又很容易觉得他不专心，那种淡淡的表情让人感觉他只是接那些东西的人型机械罢了，他没有任何的表情。
　　负责监察的人员西装革履，他的手中拿着名单，男人看见有工人小声叹息，但是那个个头高高的，表情平淡的那个人——好像叫风太郎吧——依旧没有受什么影响，他安静的做着他的工作，抬头，低头，抬头，低头。
　　时间过的匆快，下班后工人去换衣间把工作服换下，人群杂乱又拥挤。
　　又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两个眼睛一张嘴。
　　“由于产业调整，今天开始消减人员。”
　　工人霎时惊住，一时安静的有些窒息，他们停下了正在拖工作服的动作，但是风太郎好像完全没有理解男人在说什么的，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工作服，上面有黑色的大字写着1112。
　　那个男人机械式的宣读着那些改变别人命运的决定。
　　“1289号佐藤……”把头发染成黄色的年轻人难过的攥成拳狠狠抵在了他放衣服的铁制柜橱里。
　　“1346号铃木……”身型瘦削的男人难捱的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
　　“1355号高桥……”普通的找不出用什么形容词来修饰的男人双手手贴着铁橱滑蹲在地上。
　　“到今天为止，辛苦了。”西装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请不要在柜子中留下任何私人物品，”
　　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人松了口气，窸窣的声音渐渐响起，他们开始换自己的衣服，那些裁剪了的人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无论什么东西都扔在那边，工作服要进行回收，不要放在柜子里，拿到这边来。”
　　等到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调停止，风太郎已经换上了他那破旧的黑皮衣，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的表情。
　　从工厂出来需要经过一个走道，洞型的，上面覆盖着密集的管道。
　　风太郎走在里面，有人跟过来拍了他的肩膀搭话，那是和他一块工作的三人之一，就是那个经常叹息的人，他已经中年，个字矮小，留着两寸长的发。
　　那人露了一个谄媚的笑，但是风太郎没什么值得好谄媚，他不过是在表示随和而已，但是这种友好的笑很奇怪的放在他脸上就猥琐无比。
　　风太郎不理他，继续前走，那个小矮个快步的跟着。
　　“你也没被裁掉吧，总之没被裁掉就好，对吧。”他嘿嘿的笑着，背着可笑的双肩包，风太郎走快，那个人不放弃的继续说，“我要是现在被裁掉就真糟了。”
　　风太郎不想搭理这种人，跟他拉开了几步的距离，那个人小快步的跟上来，风太郎觉得很烦。
　　“你叫什么来着？”小矮个看向他，不死心的跑几步来到他的前面，回身对他说，“1112先生来着里之前在哪里干过？我在好多地方都干过……”
　　他终于意识到了对方不作任何理睬的态度，一个愣神间风太郎侧身避开他走了过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小矮个那个奇怪的友好表情渐渐的消失了，他盯着那个背影，半眯着的眼神发狠。
　　夜幕降的如此的快，他从工厂里出来的时候还有刺目的阳光穿过烟囱里的浓烟，留下诡异的影。等风太郎回到家时，已经没有一丝的日光了，城市里的车灯与霓虹，映照着他行走。
　　他能听到两层高的楼下传来一阵阵老人孱弱的诶嗯诶嗯声音，看见了风太郎后，老婆子给他打了招呼，“欢迎回来。”
　　风太郎直接从那个坐在地面上的老婆子身侧走进了一个铁栅栏门，从室外楼梯上去，穿过昏暗的走廊，开了一个木门，里面是他的家。
　　草编的席子，简陋的木制座椅，他顺手拿了上面的一个罐子走到窗口拉开蓝色的布帘，拉开了旧日式的木制窗户，那种接地的窗户看起来简直像是装饰用推拉的门。
　　风太郎站在窗户前面，俯视能看见破败的垃圾里有只花猫。
　　“喵~”小猫弱弱的叫，它的左脸糊了一层的血，从眼睑到下方，那伤疤很狰狞。小鱼干一个一个的被扔了下来，小猫快速的埋头去吃。
　　风太郎看着那个猫咪，那瞬间，原本淡漠又带着点点阴郁的脸上有些微不可见的忧伤。投完食，他俯视喵咪沉默不语，不过也就施舍了不出一秒钟的时间，他便合上了那个专门盛放小鱼干的小铝管。
　　关窗。
　　事情发生在翌日上午。
　　清晨的太阳格外的大，那个时候运河都反射着那种卓卓的光芒，波光粼粼。
　　工厂里还是那个工厂，被分成一堆一堆的人接着从机器上加工好的工件，那种颇大的合成板。
　　只听到哗啦啦一串的声音，那是那些板子散落到了地上。风太郎第一次受到了影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糟了！”那个小矮个男人一脸惋惜和后悔的跑了过去，把他弄掉的东西收拾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收好，那个穿着西装的监察人员就过来了。
　　“你！干什么呢？！”
　　“对不起，真对不起！”小矮个使劲的弯腰道歉，以表达他的诚意，那张略微猥琐的脸上满满的我一定会挽回的后悔和心痛，“我会努力的！”
　　风太郎也就在出事的第一秒看了他一眼，其余的时间根本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冰冷的接着从机器里压出来的合成板。
　　“你怒不努力我管不着！”监察人员怒到，说罢又转向因好奇看过来的工人，“手不要停下来！！”
　　监察人带着眼镜，塌着脸看着在他面前弯腰弓背的小矮个的男人，那表情如同看一个死物，“可不是把你作为人雇佣的，拿了钱就不要拖后腿！”
　　“对不起……”小矮个听到这句话慌了，他瞬间知道了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理，但是他不想，他还想继续在这个吃人的工厂工作下去，他需要钱！
　　“能代替你的人到处都是，明天开始不用来了。”监察人不多说，也不吼他了，把笔凑到手中的本子上，转身要走。
　　“对不起！”小矮个心急的几乎扑了过去，他曲着腰，双手不甘的拽着男人的西装，那样子完全是讨食的家犬，“求您了！”
　　男人几乎觉得恶心，一个猛烈的挥手把他推到离了自己身边，他弹了弹身上仿佛因拉扯粘上的土灰。
　　“请不要解雇我……”小矮个顺势跪在了地上，他双手放在膝前的地面上，撑着自己的身体，“我会活不下去的！”他做了很标准的日式的礼，身子跪坐，背脊与地面平行。
　　“谁管你，下跪也没有！”男人觉得好笑，“工厂是干活的地方！！要是还想拿到今天的钱，就去好好干活！”
　　他说罢就离开了，走之前又下意识的拍了拍刚刚被矮个中年人拉扯的西装。只留下男人在地上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走远。
　　工作的工人或许带着些许的同情，更多的是看热闹般的偷偷瞄着那个蹲坐在地上的男人。或许在心中嘲笑，或者在窃喜少了个竞争对手，如论内心和脸上的五花八门，工作还是在工作着。
　　风太郎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做着他应该干的活。
　　小矮个叹着气，他平常就爱这样，但这次却显的如此的真切——过了今天，他再也没了经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