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勿风

4、玫瑰花

　　第二天，六点十分，施然就已经下楼了，学校七点上早自习，她每天必须早起然后走上半个小时才到学校。天还是蒙蒙亮，空气里还有点冷。
　　“小然，等一下。”
　　施然走到姑姑家门口时，被她叫住了。施然停下，就见她从屋中拿着两个刚洗过的苹果出来。施然和姑姑的感情挺好，小时候爸爸妈妈照顾不过来，就把她放在姑姑家，她还和他们去过好几次姑父的老家。
　　“拿着，当零食吃。”
　　“哦！”施然接过，姑父姑姑在街上租了个摊子专门卖水果的，有什么新鲜时令的水果她总是第一时间吃到。接过苹果后姑姑并没走，施然抬头见她脸上有异色，似乎在犹豫什么。
　　“姑，怎么了？”
　　“小然，小左在你们班吧！”
　　施然讶然，她没想到姑姑会问这个。
　　“他刚从县城转来，可能会不适应，你是学习委员，要是能帮就帮他一下。”
　　施然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短发一张薄唇的瘦小女人，这还是她认识的姑姑吗，很多人都说她长得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而是像姑姑，尤其是嘴唇和眼睛特别像，不仅如此，性格也像，施然从来没有否认过，因为她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施然像被一桶水浇在了身上，她从来就知道姑姑不喜欢邱思左，从她嫁给姑父那天开始就对这个前妻留下的孩子没有好感，虽然没有打骂，但是漠视。施然突然想起记忆里那个孩子为什么哭了，他想要妈妈抱，姑姑却不理他，转过身去抱施然，没有什么比这更伤害一个孩子了。现在那个推了他的女人要她去帮助他，施然觉得可笑，非常可笑。
　　“小然……”
　　这时，施然才发现姑姑也是不自然的，她低低地叫了一声施然就又回屋了。那一声小然包含了太多东西，施然来不及想就又被人叫住了。
　　“小然，上学了！”
　　“嗯，姑父，准备出摊啊。”
　　“小左，你他妈给老子快点，吃个饭也磨磨唧唧的。”
　　才叫完，邱思左就出现在门口，看到她，只看了施然一眼就低下了头，一只手已经进袖子了，另一只却怎么也放不进去。施然注意到他那只手缠了纱布，似乎不怎么有力气。
　　“小然，要是他又在学校闹了什么事，回来告诉我，我揍他，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已经被开除了还不知道改。”
　　施然没有回答，转过身就走了。身后传来姑父火爆的声音，“你他妈看什么，快跟上啊！”
　　清早，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苏醒，路上的车不多，街上很安静。
　　施然走得很快，似乎还带着怒气，邱思左跟在后面很犹豫，他知道肯定是他惹怒了她，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你甚至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穿过小巷，施然走到一个垃圾桶旁猛然把手中的苹果扔了进去，然后停下转过身盯住邱思左。
　　“知道我为什么把它们扔了吗？”
　　施然的表情和问话没有丝毫的掩饰，摆明了赤裸裸的厌恶。邱思左的心跌倒了谷底，面对施然类似质问的语气，他说不出一个字来，看到苹果落进垃圾桶的那一刻他只有震惊，从小他就知道那个女人喜欢施然超过自己的女儿，施然也一直……现在，邱思左除了感受到施然浓浓的怒气之外，就只有意外和震惊。他抿着唇不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施然。
　　施然就像看一个小丑一样看着邱思左，其实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小丑，像一个把戏演砸了却极力掩饰的小丑，心里忽然就有种很悲凉的感觉，她转过眼不再看邱思左，从校裤里拿出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扔进垃圾桶，离去。
　　邱思左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他不知道施然为什么扔了它们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他，就像那个女人一样，连个拥抱都吝啬，他感觉四肢冰冷，明知道不该期待这种东西，却像飞蛾扑火般想要。
　　和昨天一样，邱思左一进教室就引起了骚动，各种饱含意思的眼光或大胆赤裸或小心翼翼的集中在他身上，尽管他已经习惯了，但仍做不了无所谓。
　　“他的右手怎么也受伤了，昨天没那么严重啊，难道后来于班真的又打他了？”
　　李萌的一只手放在一束玫瑰花上，眼睛却移向了别处，那里邱思左刚坐下，一如既往的趴着，好像很疲惫。施然轻轻咬了下嘴唇，然后看向李萌手边的玫瑰花，那束包装精美，花朵更是红艳艳的强迫别人的注意，可现在却孤零零的没有人欣赏。她伸手把花拿过来，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她不可能也不会告诉李萌那是他爸爸打的，和于飞扬没有关系。她停在门口，没有犹豫，手轻轻的甩了甩，垃圾桶就成了漂亮玫瑰花的归宿。
　　“施然，你把花扔了？”
　　“嗯，反正没人欣赏。”
　　“怎么会呢，很漂亮啊。”李萌一脸的可惜，她是越来越不懂施然了，不，应该是从来就没懂过，“如果顾炫还送呢，也扔吗？”
　　施然从一进教室脸色就不好过，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毕竟跟她是差不多一年的同桌了，李萌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不过她今天除了好奇邱思左的伤之外对顾炫要追施然这件事也充满了好奇心，毕竟顾炫是一个传奇，而且这个传奇充满一中的每个角落。
　　施然看了眼欧阳军的位置，欧阳军长得人高马大，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坐在第三组最后一排也是个紧靠洗手间的位置，刚才施然扔花的过程他全看在眼里，虽然都是班上的班干，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关系甚至有点冷，但是今天他做了一件让大家吃惊的事，就是做了顾炫送花的使者。
　　“你觉得欧阳军还会过来吗？”
　　也是，李萌撇撇嘴，刚才欧阳军送花来时的脸色都快可以用笔沾上画画了，显然是极不乐意的。“不过，他可以让别人送啊。”
　　“你干什么？”
　　施然和李蒙止住了话题，她们转过头同时看到邱思左猛然站了起来，邱思左穿的是黑色的T恤，本就在一群蓝白校服中格格不入，此刻他的头上和身上散落着红艳艳的玫瑰花花瓣，尽管表情很暴戾但那瞬间还是施然想起早上的林妹妹，他的肤色本来就有种病态的苍白，现在被气得摇摇欲坠的就更有林妹妹的范了。
　　邱思左简直要崩溃，这是什么极品同桌，他才趴一会，身上就布满了红艳艳的花瓣，尽管他的手和身上都还疼，他还是拼命的拍落身上的花瓣，邱思左知道这花是施然的，一进来就看到了，红艳艳的包装得很漂亮也很惹眼。或许因为知道，他才那么生气，而这个，他抬头却见黄晓明眯着眼一脸得意的看他，那眼神就像看自己精心的杰作。邱思左气得发抖，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上课了，都坐好，马上早读！”这时于飞扬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马上打破场上的气氛，于飞扬刚从办公室来，一进门就看到邱思左满天花雨和满场的唏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官腔，尽管是干巴巴的几个字，看热闹的人还是都安静了下来。
　　黄晓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头去望于飞扬，不知道是在炫耀自己的作品呢还是寻求同盟。于飞扬当然不理他，看着满地的玫瑰花皱眉，他也知道这是施然的花，而且是顾炫送的。“黄晓明，你去拿扫把和铲子来，清理你们的垃圾。”
　　黄晓明没动，倒是邱思左马上拉开凳子，去拿扫把和铲子，这时于飞扬才发现他的伤似乎比昨天严重，尤其是右手根本就挥不动扫把，所以只能左手拿扫把右手拿铲子，一点一点的扫，于飞扬看着他的动作眉皱得更深了，下意识就去帮他拿铲子，没想到刚蹲下来刚碰到铲子，邱思左就丢下铲子猛往后缩，脸上又出现了惊恐，而且还撞到了桌子。于飞扬脸色变了，现在他百分之百确定这个邱思左讨厌他，而且还莫名其妙。他放下铲子，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邱思左把花扫完回到位置上，教室里的读书声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掩盖了。黄晓明把语文书摊开盖在脸上睡觉，睡得倒是香甜。
　　邱思左的眼睛很痛，他也想睡，但是想到刚才的事，硬是翻开书，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弯腰去捡，发现是一张桃心样纸片，他敏感的知道那是什么了，站起来准备从窗子把扔去，却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如果早知道这一眼给他带来那么大改变，他还会看吗，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事实是，就是这一眼他已经扬了的手放下来了人也坐下来。邱思左莫名的感到激动，不是纸上的内容，而是字，这个字太漂亮了，不是任何名体，却极其对邱思左的胃口。他从小喜欢画画，画得也还行，字却很一般，苍白的手指跟着字迹纹路仔细临摹，临摹了两遍才意犹未尽的放进书里，而后突然想起纸片的来源，又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看，巴掌大的纸片上只有六个字，“做我女朋友，炫。”邱思左的手一颤抖，纸片落回了书上，难道刚才我一直临摹的是这几个字？
　　于飞扬很不能冷静，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从小他就像王子一样到哪哪欢迎，可是邱思左却对他又畏又恶，整节早读课，于飞扬都处在暴躁之中，只不过他越暴躁表面上却越冷静。直到下课他才意识到刚才班主任让他叫邱思左去办公室，他都给气忘了。
　　“于班，那个罗密欧就是你的了，我等我把人物全弄齐了就排练啊？”
　　于飞扬正要过去，胡莉莉就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地拦住了他，胡莉莉说的是五四晚会的节目，想邀他参加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而且是主角罗密欧，于飞扬看了眼邱思左的位置想了想，说”好吧，哎，还有其他什么角色吗？”
　　“还有帕里斯，就是和罗密欧是情敌的那个……”
　　“帕里斯……”于飞扬沉吟片刻，指向邱思左“那就他吧！”
　　胡莉莉顺着于飞扬的手指望去，是那个叫邱思左的新同学。胡莉莉的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说着就往邱思左的位置冲。
　　“新同学，参加话剧吧，罗密欧与朱丽叶，演帕里斯，怎么样？”
　　邱思左抬头，很漂亮的女孩子，虽然娇小玲珑却媚态十足，大大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她靠得太近，邱思左忍不住往后退了一下，不料那女孩也跟着扑上去。
　　“哎，你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长，和在中的好像哦”，胡莉莉只是恍惚中知道新同学长得挺好看的，等看清邱思左的长相时立马痛泣自己的迟钝，果断的忘了自己找人的目的，“在中你知道吧，就是东方神起里那个最美的！”说完见邱思左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马上露出一副见了外星人的夸张表情。
　　“不会吧，东方神起你也不知道啊，同学，你太OUT了，”胡莉莉干脆屁股一扭霸占了前桌的位置，手舞足蹈的，看样子要长聊。“东方神起是韩国现在最火的组合，金在中就是……”
　　“胡莉莉，说好了没，欧阳老师要找邱思左。”
　　“噢！”胡莉莉看了眼走过来的于飞扬，悻悻的站了起来，虽意犹未尽，但是也知道事分轻重。“那就这样，说好了，你演帕里斯啊，快去，回来了我们接着聊。”说着向于飞扬抛了个媚眼，欢快的回自己位置了。
　　“邱思左，欧阳老师还在办公室等你！”于飞扬见邱思左没有起身，又回头强调了一遍，却看到邱思左呆呆的坐在位置上不动，心想他是不是找不到办公室，于是又走了过来“办公室你找到吗？要不我带你……”
　　邱思左猛然站起来，避开了于飞扬，径自走出了办公室。
　　“呸，拽什么拽？乡巴佬！”
　　于飞扬斜着眼看了眼碎碎念的黄晓明又转向那个单薄的背影，不动声色。他开始奇怪自己的执着，明明三番五次被拒绝，却总像记不住一样，明摆着热脸贴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