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520、第五百一十九章 雪中送炭

　　顺着雪团的脚印越走越远，等暮云归一抬头，就看见了名为醉乡别院的地方，看样子也是宫中一处不错的住所，可是却不见半个人影，难不成是主子奴才侍卫全都出去了？
　　可是雪团的脚印就是往里面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找了。
　　走进去之后暮云归却愣住了，只见南宫允儿身着一身玉色的锦袍纤纤玉立的站在清冷的庭院中，怀中抱着雪团温柔的抚摸着。精致如玉的小脸上是一种孩童的纯真和欢笑，好像将雪团当作了最好的朋友。
　　其实，南宫允儿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但是一念之差犯了错罢了。十五岁的年纪，在寻常人家，正是撒娇任性的好年纪，却早早的入了宫，不仅要伺候一个恶心的老头子，还要装作很喜欢，更要防着别人的明枪暗箭，想来也实在不容易。
　　上次沈酥棠在辰王面前的一句话，虽然没有害得南宫允儿失去性命，可是也从此失宠了。辰王翻脸无情，还让他一个人凄苦的住在这里，就是想让他自生自灭，压根都不给他一个痛快。
　　南宫允儿本来就生的纤弱娇小，即使十五岁，看上去更像十二岁的小孩子。清冷寂寥的庭院，没有梳理好的头发，沾染着一些灰尘的锦袍，而且明显清瘦了的脸颊，每一样都让人心中沉重。
　　不知为什么，看见南宫允儿站在那里，暮云归忽然就想起了十二岁时候的沐稳。轩辕如死后，轩辕映出生的那一年，大皇妃临终托孤，沐稳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轩辕境去到轩辕如坟墓边，发誓，会照顾轩辕映一辈子。
　　同时，暮云归也想到了瓶子，那个在天下医庄里被带着镣铐送到他们面前的可怜孩子，似乎当时就跟现在南宫允儿一样可怜，也跟南宫允儿现在一样的年纪，也一样的瘦弱可怜，身上有污痕，头发杂乱。
　　暮云归没有进去打扰南宫允儿，而是返回琼楼宫去，将沈酥棠前几日差素瑶给他送来的一筐碳拿了出来，他这里又不是没有，可是沈酥棠老是怕他冻着饿着，恨不得将沈府都搬过来。
　　抬着一筐碳来到了醉乡别院，南宫允儿还在那里逗着雪团玩，看见暮云归抱着一筐碳走进来，充满敌意的看着暮云归：“你来干什么？”
　　“这么冷的天，进屋来烤火可比你在外面玩雪要舒服多了。”说完后就自顾自的进去了，原本以为屋内会很脏乱，可是里面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看来自己是小看了这个南宫允儿，别人让人受委屈，他却不让自己受委屈呢。
　　将炭炉烧好之后，南宫允儿也乖乖的搬了一个椅子坐在了暖炉旁边，一边逗着腿上的雪团一边讲小脸扭向一边：“你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丑八怪！”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暮云归体会到了那些面容上有缺陷的人心里所承受的沉重了，从小到大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英俊好看仿如谪仙容颜的暮云归，自然是不知道这种感受。老实说，第一次听，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可想而知那些一直被人嘲笑欺负的人心里该有多痛苦了，这也算是一种离开鬼谷派之后的修行历练吧，毕竟，鬼谷派里没有谁真的有资本嫌弃谁。
　　暮云归释然一笑：“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如此刻薄？我就算丑陋不堪，可是我身边的朋友都尽心的帮我，而你，虽然姿容出众，可是还是落到今天这一步，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如果在容貌和朋友之间选一样，你还是会选容貌吗？”
　　“要你管！”南宫允儿咬着嘴唇。
　　“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个人越是在炫耀什么，越在贬低别人什么，其实就是越心虚害怕什么。允儿，你还是一个小孩子，不该是这样的。我以前或者现在身边的朋友，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风华绝代的人，说真的，那种风华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可以比的，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拿这个说事，因为，那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值得成为话题。”暮云归觉得南宫允儿不该这样就放废了。
　　南宫允儿的小脸果真红了，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还拼命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羞愧。他知道自己出生卑微市井，所以没有人看得起他，他就越发想要踩低别人显得自己好，这样心里才能心安一些。
　　暮云归继续说：“放在寻常百姓里，你自然是姿容出众的，可是在这样一个尘世里，姿容最多只能让你在第一眼的时候让人多一点好感，若是自己没有真本事，那么就会像今日这样被人弃之如敝履，不会有人真的在意关心你。”
　　“反正从小也没有人真正关心我，我不在乎！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才不稀罕，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能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暮云归从怀中拿出一小包酥糖。
　　南宫允儿显然是有些饿了，拿过酥糖就能吃了起来：“反正我就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你要杀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看在糖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一说，反正我哪天也就死了。”
　　“我从五岁开始就被卖进倌馆里了，你放心，我没什么悲惨的故事，只是小老百姓交不上赋税糊不了口而已，天下百姓里多得是。去了倌馆之后我就在里面干杂活，每天不是洗东西就是伺候已经接客的公子，还要跟着里面的师傅学琴艺，弹不好就不准吃饭。”
　　“等前两年，老板说我已经可以接客了，就好好的给我打扮了，然后将我们都带进了一个屋内，是朝里的一个大官，他在所有孩子里就选了我，然后将我带回来教规矩，最后把我送进宫里来了。”
　　“在倌馆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你长得漂亮和银子是真的。你见过那些被摧残之后上了年纪的小倌吗，其实他们也不老，但是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就不值钱了，没有几个受得了色衰之后的折磨，一个死的比一个惨。”
　　暮云归当然知道那些，他们都是趁着大好年华接客，一天即使接十几个客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夜夜笙歌成迷酒色，永不了几年自然就身体空虚了，也会比常人老得快很多。
　　“允儿，你想过自己的其他出路吗？”暮云归轻声问。
　　“我这种人哪有什么出路可言，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们那个地方卖笑的人，就是很纯粹的卖笑，没有那么多附庸风雅的事情，唱个曲弹个琴已经是我们那里最好的了。我还是进宫之后才知道原来夏夙城里的风月场所弄得比进宫甄选还严苛呢，一个比一个漂亮就不说了，还要一个比一个才艺厉害。”
　　“我上次好像听谁说以前夏夙城里有一个花魁叫红酥，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无所不能，我就奇怪了，一个人怎么可以会那么多东西，岂不是要累死了。现在好像是在炎国皇宫里当妃子吧，其实在我看来，会那么多东西，最后还不是一样的命，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乖乖认命吧。”
　　暮云归笑笑：“你说的对，是该认命，可是，若是你连命都没有了，你还认什么命。即使你只是一个寻常人，你也要想好自己的出路，走出一条属于你的路。”
　　“这皇宫，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只有死了。而且，我这样一个人出去干什么呢，不也只能继续去卖笑？还不如死在皇宫里，好歹死的地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