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22、第二十一章 看得最透的人

　　月光如水，沐稳穿过陵川城中繁华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一个人顺着陵江河畔慢慢走着。
　　离开繁华的街道之后，沿着僻静的沿江路走，陵江水面上偶有游船和渔舟经过，沿河两岸屋舍与灯火宁静美好。
　　也不知一个人走了多久，一抬头，竟走到了圣贤书院后门门口，门口的两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虽然圣贤书院一直都有卫兵驻守巡逻，但是书院下课之后古君弋就打发所有的卫兵都去休息，不需要巡逻和守卫，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书院，里里外外除了书还是书，有什么好守的。
　　沐稳走过去轻轻扣了扣后门，不一会就听见下锁开门的声音。
　　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暮云归俊逸出尘的脸，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说：“延沂，你怎么来了？来，快进来。”
　　“晚上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没想到就走到这里来了，师傅睡下了吗。”沐稳走了进去。
　　“还没睡呢，今日当堂让大家交了功课，在批改。”
　　沐稳走到古君弋的门外，门没有关。
　　只见古君弋身着浅色青衫，长发如丝随意散落着，年轻俊美的容颜在灯火中美好得不似人间。
　　古君弋坐在桌后，右手拿着毛笔批阅，左手拿着佛珠拨转，口中还念念有词，听的不仔细，好像是佛经。
　　沐稳轻声开口：“师傅批改功课怎么还学庙里的和尚念起经来了。”
　　“师傅说看到学子们的功课水准，会让他忍不住毁了他温润如玉的形象的，总让他有种想半夜用轻功跑到每个学子的房间里，把功课砸到他们脸上的冲动，念着佛经可以让他心怀慈悲保持冷静。”暮云归好看的眉眼里尽是藏不住的笑意，倒像是笑古君弋的孩子气。
　　古君弋头也不抬的说：“怎么来了也不进来，你平日里哪次逃课不是逃得理直气壮，怎么今日会心生愧疚的来赔礼了。”
　　“没有，只是今日看见了一个庸人做了愚事，心中感慨。”
　　“你可是从来不会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
　　“那是因为他干的愚事会连累我。”
　　“杀了不就好了，你一贯的行事风格不就是如此吗。”古君弋的语气让人有些不舒服。
　　沐稳也不在乎：“能杀的话早杀了。”
　　很显然，沐稳也承认刚才古君对于他的评价，他不否认自己的行事风格过于狠绝，但是，虽然他这个人心思深，可是他却喜欢简单，直接杀了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浪费时间。
　　古君弋对他的放纵和家庭环境对他的影响，都让他在自己认为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认为对的事，即使别人把他杀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也不可能会改，连收敛一些也不可能。
　　古君弋放下了笔：“进来坐吧，你今晚需要为师好好开导一下。云归，你去丞相府带个口信，说延沂今晚在书院住下了。”
　　“嗯，延沂，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来吗？”
　　“没有。”
　　暮云归对古君弋恭敬的弯腰：“弟子去去就回。”说完轻功一跃便消失了。

　　“为师不得不说你一句，平日里总是那么聪明厉害，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是还爱耍小孩子脾气，云归只大你两岁，虽然才智武功均不如你，但是性格作风胜你不止百倍，你该多学学他。”
　　沐稳既不恼也不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古君弋坐不住了：“今晚的月亮是打南边出来的吗？你会那么乖？为什么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每次你一特别乖我就心慌，因为这绝对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延沂，你是不是又要干什么啊？先跟为师透露一点吧，让为师做点心理准备，否则我怕我到时候接受不了。”
　　“师傅，你好久没指导我练剑了，今晚练一次吧。”
　　“你不会是想杀我吧？我最近没惹你啊。”
　　沐稳冷冷的看了古君弋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走到墙边取下了一把剑就走到了院子里，长剑一取顿时挥剑而舞。
　　一身胜雪白衣随着他的飞扬，跃起，凌空，旋转，出招而飘舞，如墨长丝随着白衣轻飞曼舞，他修长俊逸的身影在夜空里宛如仙子起舞般飘逸出尘。
　　一招一式狠绝凛冽毫不留情，手法之快配上绝顶的轻功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
　　很显然他是带着情绪的，剑法虽好却有些乱，尽是宣泄情绪了。
　　古君弋也不去拉他，只是倚在门边看着。
　　约摸过了一刻钟之后暮云归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三串糖葫芦，他也不去打扰沐稳练剑，站在古君弋身边看着沐稳。
　　“你倒是从小就心疼你师弟，可惜你这个师弟性子太凉薄了。”
　　暮云归浅浅的勾了勾唇角：“不是的，并非延沂性子凉薄，而是他太过聪明，城府太深精于算计，不敢去相信任何人。”
　　“其实我觉得师弟这样挺好的，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但却不交心，这样不会给别人负担也不至于让自己失望。师弟是看得太透了，把人性和时间都看得太透了，不像常人那般非要经历过才看透。”
　　“大人们之所以说延沂性子凉薄，只不过是说延沂这个年龄不该如此而已，大人们曾经做不到的事情难道就非要延沂也和大人们一样非要到那个年纪才做到吗。”
　　“想不到你才是那个看得最透的人。”古君弋说。
　　暮云归继续说：“延沂或许性格上有些缺陷，但是哪个人又是完美的呢，正是延沂将一切看得太透才不愿委屈自己，所以随性的活着。说句实话，我从小就爱跟延沂相处不是因为他那些被人称赞的骄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给人感觉很舒服，他心思深却不算计身边人，有些小任性和孤冷，却一定是在你危险时唯一会救你那一个人。”
　　古君弋笑笑：“你说的也对，别看他平日里对我没大没小，但是那些学生谁敢对我有一句不敬，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整的哭都哭不出来。对你也是，虽然相处很多年他都对你不亲近，但是有哪个人在背后议论你，他就把那人修理的想自杀。”
　　暮云归唇角轻扬：“延沂虽然一张利嘴得理不饶人，但是平日却不爱开口的，我一直很喜欢听他讲话，感觉总是受益良多。”
　　“比我讲的还好？”古君弋吃味。
　　“那倒不是。”

　　沐稳收剑朝暮云归走来：“哪串糖最多？”
　　暮云归拿出中间那一串递给沐稳：“我专门挑了糖最多的一串带给你。”
　　“我洗澡去了。”叼着糖葫芦就往小浴间里走去。
　　“我去帮他吧，不然他会把我们的房子给烧了的。”暮云归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古君弋就去追沐稳了。
　　小浴间里外有一口水井，沐稳打水进小浴间里的大锅里，打了满满的一大锅水之后就蹲到炉灶边准备生火烧水。正要去找火褶子，就见暮云归拿了进来。
　　“让我来吧，你平日里又不来这里住，东西也找不到，虽然我叫你一声师弟，可近几年也没多少照顾你的机会，都让我不好意思叫了。”
　　“嗯。”这声回应算是沐稳的默认，也算是沐稳的谢谢了。回应完了之后沐稳又拿起放在一边的糖葫芦吃了起来。
　　暮云归坐在炉灶边添着柴烧水：“延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你在大雪里都冻僵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小姑娘，根本不敢多看你一眼，结果还是师傅说我们认错了，这才知道了你是男儿身，我把你抱进温泉里好久你才缓过来。小时候的你眼睛好大，眼眸深的就像隔夜的浓茶一样化不开。现在老喜欢压着睫毛，别人都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那你是觉得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沐稳咬着糖葫芦。
　　“都好。”
　　沐稳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咬进嘴里：“你这算是敷衍吗？”
　　“不是敷衍，是肺腑之言。水好了，脱衣服吧。”说着就提水过来帮沐稳倒进浴桶里，又再去提第二桶。
　　直到暮云归将浴桶都倒满了，沐稳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
　　暮云归回头：“怎么了？哦，你看我都忘了，你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是被伺候惯了的，自己自然做不好。”说着就走到了沐稳身边，先解开沐稳的腰带，然后将沐稳的衣衫一件件褪去，直到沐稳身上一丝/不/挂，沐稳才抬脚进了浴桶。
　　看着沐稳进了浴桶之后暮云归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沐稳：“刚才买糖葫芦时刚好看见有卖牛肉干的，如果被师傅看见了，肯定都被他抢着吃了，就藏起来留给你。”
　　“想看我的眼睛，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喜欢别人看，但你是师兄，不是别人。”
　　“延沂，其实，你心里不必有任何负担的，我们之间……”
　　沐稳接过牛肉干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师兄你从一开始就明白，我身后背负的东西太多，而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我……”
　　暮云归低声说：“我明白的，我也没有多想什么，人生在世，心之所至可以得偿所愿，已经足够，岂能事事如愿。”
　　“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