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87、第一百八十六章 白绸祭幡

　　沐稳没有看杨珏一眼，径直往跪在地上的那个奸细那里走去：“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奸细看着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心底莫名的有了一丝寒意，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的说：“我家主人让我给沂王带句话，问问沂王知道自己最在乎的人生命危急甚至死去的时候，自己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等着，不能陪在他身边，不能去救他，只能在最后的时候看到他已经被埋葬的坟墓的时候，心里究竟是何感觉？”
　　“掌嘴。”沐稳清冷的开口。
　　啪！清墨一巴掌狠狠的甩下来！奸细一下子被打得嘴角流血的倒在地上！
　　“你的主人没资格问本王这个问题，你，更没有。”
　　奸细狂笑起来：“轩辕境的尸体，现在恐怕被挂在洛岳城里了，我死而无憾！”
　　说完后，奸细吞下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自尽。
　　清墨冲上去要阻止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奸细立刻就七窍流血的倒在了地上，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给沐稳带那句话的。
　　夏一帆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不好，不过他还是开口了：“你去外面看看吧。”
　　这种语气太过沉重，对于夏一帆来说，大概是第一次。
　　沐稳往外走去，一眼就看到了夏一帆要让他看的东西。
　　已经洪水退去的整个洛岳城里挂满了白色的祭幡，那么大的阵仗，是皇家才能用的仪仗。
　　在洛岳城里，只有轩辕境一个皇嗣，除了他，不会有人敢用那么大的祭礼。
　　即使隔得那么远，几千支白绸的祭幡高高的飘荡在被水围困的洛岳城里，格外的凄凉和冰冷。
　　整个阴沉的天空沉重得似乎快要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跟着跑出来的杨珏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还是开口说：“延沂，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是敌人故意的，故意要让我们以为太子已经不在了，你千万不要相信，不可能的。”
　　站在身边的沈灵雾却暗中拉了他一把，示意让他不要说了。
　　这个时候任何的安慰与狡辩只会更加多余，城里可是有轩辕境的那么多兵力，何况还有宋梓犀，若是死的不是轩辕境，又怎么可能挂出那么大仪仗的祭幡。
　　沐稳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早在那天他视察的时候，他就带领一众官员亲自测量和重复的演算估计出了这次的水量，绝对不可能那么高，那么凶猛的洪水完全超出了他演算测估的数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有人暗中搞鬼。
　　他跟轩辕境也早就约定好了，不管哪一方有变，就立刻放出白色的烟火为信号，可是，那么大的洪水冲进城，城里却压根没有一点信号。
　　这是只有他和轩辕境知道的约定，除非，轩辕境出事了，否则，不会连一个信号都没有。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山下还是洪水围困，根本无法进城，还是只能等。
　　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等着！
　　不能陪在他身边！
　　不能去救他！
　　只能在最后的时候看到他已经被埋葬的坟墓的时候！
　　心里究竟是何感觉？
　　沐稳轻轻转身，一句话都没有说，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所有人又在山上继续等，这一等就是三天，山下的洪水依旧没有退尽，根本无法下去。
　　这一天的午后，却见一艘大船往他们这边的山脚下驶来。
　　一般的小船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水流中航行的，可是这样大小适中的船只却刚好合适。大家欢呼雀跃，都以为是朝廷派人来接他们了。
　　不过，夏一帆知道，不是。
　　船只在山脚下停靠，过了一会就见一个清俊的少年上山来，他径直走到了这边的营地。似乎是对眼前所见的感到惊奇，不过眼神里更多的是嘲讽。
　　士兵们拦住他，他也不急。
　　“我家主人派我来接沂王回城，还请通报一声。”
　　因为沐稳在营帐中早就听见外面的话了，所以他心里已经有预感了，他从营帐中走出，清冷的看了少年一眼。
　　“走吧。”手中的琅嬛剑被他紧紧握着，他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清俊少年颔首：“我叫雪夜，沂王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告诉我。”说着就往前面带路。
　　杨珏急忙冲过来，轻轻摇着头：“延沂，不要去。”
　　沐稳没有回到杨珏，也没有看杨珏一眼，绕过杨珏就往山下走去。
　　清墨紧跟上去。
　　夏一帆走过来将手放在了杨珏的肩上，然后安慰似的看了杨珏一眼：“拦不住的，过了那么久了，很多事情他想的很清楚，他该怎么做，他一定会去做。”
　　“太危险了。”
　　“没有人是安全的，现在他走了，这里也是危险的。”
　　杨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沐稳的背影一点一点在山间走远。他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沐稳离开的背影，每一次，似乎都不一样。
　　可是，不管哪一次，那个背影都是那样的决绝，可是又那么坚定，永远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在哪里，自己该如何去走那些路。
　　旁人，跟不上他的脚步，也走不了他的路。
　　洛岳城里还在积着不少水退不出去，可以淹到人的膝盖，所以到了城门口之后，又变成小船来接，沐稳一行人乘着小船在城里前行。
　　城里完全见不到士兵，只要三三两两的百姓出来趟着水，也不知是要去哪里。
　　满城的白绸祭幡随风飘荡着。
　　雪夜似乎是看出了沐稳的心事，就开口说：“我家主人拿了那些官员的家眷名册，然后将所有家眷都控制在手里，那些官员即使还有抱着希望的，在家人性命被威胁的情况下也只能造反了。原来守城的一万驻军全部包围了府尹府，轩辕境早就中毒了，被我家主人困在里面。”
　　“宋梓犀得知官员造反带兵包围府尹府之后，他立即带兵要围剿反贼，可是那些官员拿轩辕境的性命威胁，宋梓犀不仅不敢轻举妄动，还被迫让所有将士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宋梓犀的那些人全部被我家主人关在了城中的高塔里，洪水来的时候才能幸免。”
　　“不过那些包围的反贼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众官员和一万士兵全都被洪水冲得尸骨无存。”
　　这一切，都是那个面具人故意的。
　　可是，他没有理由故意救宋梓犀手下的那些士兵，他这样做不是将自己困死在里面吗？
　　来到府尹府的高楼前，雪夜说只能让沐稳一个人上去。
　　沐稳没有多问，一个人就往里面走去。雪夜甚至没有说不能让沐稳带剑，难道就那么有自信沐稳不会做什么让大家都后悔的事情。
　　终于来到的高楼的顶层，整个楼层里挂满了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帐，到处都是清香冥烛的味道，甚至隔着纱帐还能看见燃烧冥纸的火光。
　　一步步往里走去，拨开层层的白纱。
　　只见一个披着斗篷戴着面具的人跪在里面，头上还戴着白孝，不停的将冥纸放进面前的陶盆中燃烧。明灭的火光映照在他苍白的面具上，有一种诡异的凄凉。
　　“你来了。”面具少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开口问。
　　“任何的仇恨都不该加诸在无辜百姓的身上，做了那么多，让自己背负那么多，不值得。”沐稳走到面具少年身后。
　　“在你沐稳的眼里，任何的付出都是不值得的吧，当然，我说的是你自己对别人，而且，任何人对你的付出你都觉得理所当然吧。”
　　沐稳清冷的看着这寂静的近乎是灵堂的地方：“从没有这样觉得。”
　　“可是，你却是这样做的。”
　　“子弘在哪里。”
　　“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真的在意吗？沐稳，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如果那个时候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当时我就该把你掐死。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都无法否认，有太多的人为了你而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哪怕是生命。在那么多的人里，又有几个是被你记在心上的，你何德何能让那么多人为你付出那么多？在你的眼里，那些人都是活该，你不在意没关系，可是，也有很多在意着那些人的人，你让那些人何去何从呢？”又是一张冥纸燃尽，火光在面具上消散。
　　“所以呢。”
　　面具少年似乎是有些凄凉的笑笑：“所以呢？你竟然还问得出这样的话！你究竟是有多不在意别人的心意，能如何呢？我如果稍微狠心一点，就该杀了你，可是，那个人为了让你活下来，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都要护你周全，我不能糟蹋他的心意，否则，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你说的是谁。”
　　“果然，你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终究，你身上背负的更多。只是，你这样无心之人，谈何背负？”面具少年站了起来，然后指了指那边层层纱幔的背后。“不能糟蹋他的心意，但是，可以让你感同身受。”
　　沐稳往那边走去，掀开层层纱帐。
　　一副华贵的黑色棺木摆在中央，周围被白色的菊花包围着。沐稳一步一步走过去，只见，轩辕境安详的躺在被白色菊花包围的黑色棺木中，没有一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