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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   鉴于处女作销量甚好,黎木建议我再出一本新书,我便又开始苦恼终究该采用何种题材。白夜行建议我出去散步四处寻寻灵感,我觉着有理,便带着黎木下了四十九天。
      天界却是没几多好逛的地方,我沿着扶叶庭廊走下,不晓得走过了第几天。回去行之阁将将落笔,便见云杉慌慌张张地冲进屋,道是不好了小上神不见了。我摆下狼毫,奇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不见,究竟是怎么个不见法,你倒是待我讲讲。
      黎木默默地扯过云杉将他安置在木椅上,递了一叠小糕点给他, “好端端的怎地不见了,先吃些点心,慢些讲。”云杉吃着嘉果小糕点,平复下情绪开口道:“我方才本欲去寻小上神用晚膳,这段辰光小上神不是在屋中困觉便是在少璟湖畔赏镜芷的,而今日这两处地方却没有小上神的身影,可不是不见了。”黎木安慰道:“许是小上神觉着厌了去了别些地方呢,不急,慢些吃,细细嚼,还有的。”云杉含着一块糕点不断咀嚼,似是思考,而后道:“对哦,我好像只寻了这两个地方。”
      白夜行,快点来围观啊,这才是智商不够好嘛。
      “不过,上神,”过了些辰光,云杉的糕点也吃完了,“我方才好像见到青偲湖那边乌云密密一片,就像……就像……对,要打雷落雨了,还有紫色的险划过,好像好严重。唔,我在四十九天这么长延还没有见着过这样子的天。上神,四十九天这般高,还会落雨嘛?”
      天界按理是在平流层之上,划险打雷落雨这种只会发生在对流层的事体原是不存在的。但对于一部仙侠小说来讲,科学的解释是没有意义的,故而这种事体还是可能会发生的,最高天际的四十九天并不例外,不过是发生不多便没引起较大社会关注,少见多怪了而已。
      黎木皱眉道,“你是看错了罢,这分明渡天劫的架势。四十九天除却你我,便是上神小上神,怎地会有人要渡天劫……”
      我稳住身形,往门外走去。在门口黎木慌忙唤道“上神”,欲随我同去,被我出口拦下。我看了眼黎木,又看了眼木椅上迷茫的云杉,拍了拍黎木的肩盖,“好生待其,其对伊很好。”黎木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看了看云杉,云杉正对他欢快地笑着,他便回头冲我笑道,“我会的。上神你……保重。”
      这死生诀别的情景是怎地回事,我不过是过去看看须臾有没有被打坏掉啊,少年你确定不是你想太多了嘛。

      我晓得他们说的劫数会来,不曾想,竟会来的这般快。我出门便好远远见着青偲湖头顶的天已是乌黑的沉淀,紫光闪险,雷鸣阵阵,不由加快步子。至青偲湖边,那冒烟的焦土早不是昔日那般生机,只剩一片须臾在火光中傲然挺立。
      那辰光我跟白夜行去西梵须臾净地本便是为采撷须臾,虽道是其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小插曲,然我作为一个儿控,自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待白夜行撒腿跑掉后,我仍是尽心尽力地寻了好的须臾小苗,种在荇芜宫青偲湖的那块地上。想着白夜行稀罕,便全心全意照料着。这须臾亦是奇葩,我好生照料的辰光他不长,几千年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而后我因着别的事体不去管他了,他自个儿倒是活得精彩,长得竟是较西梵须臾净地那几棵还要高些,青偲湖畔那一片亦成了他发展的根据地。
      而如今电闪雷鸣,青偲湖边的其余生物早已被打得不成样子,他却依旧顽强,不愧为西梵荒芜之地出来的抵抗者。
      踏上那片焦土,被火灼烧过的土地碰上滴落水珠那兹兹的蒸发声让我心惊。我看见,那片焦土之中跪了一个人,红莲火使得他檀红的袍子零落瘫破,原是用玉簪绾起的乌木发丝披散,素玉般的脸上沾染了尘埃。听见我的脚步声,那人缓缓抬起头,桃花眼弯弯,嘴角流着金红的血,无措地笑道:“阿陵,你怎地来了?”
      我怎地来了,呵,白夜行,我倒是想问你,你口口声声道是倾慕我,倾慕我便是这般事事都瞒着我?打发我下四十九天,又设下结界,你道是我便什么都不晓得了?
      “阿陵,你休要生气。”白夜行讲一句话都很虚弱,我移步过去,一触到红莲火噬骨般的疼痛便席卷而来,刺痛了我的魂灵。他缓缓冲我伸出手,我蹲下,任由他抚上我的脸孔,“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怎么办,笑死我了,配不上我?你如今方说你配不上我?你当初一个劲儿地对我死缠烂打的辰光怎地不说你配不上我?如今是觉悟了?吃错药了罢,少年。
      他放下手,受着红莲火的身子要勉强支撑着方不至于瘫倒在地,“你是九天的上神,我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你这般好,我又怎地配得上你。我想过放弃,可是我做不到。而得到你后,却又那么不真实,便是你在我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我也害怕,怕你像云一样消失了,一点都没有了,我的存在也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我从未告诉过你你的身份,你也从未问我,想必你是早便晓得了。我不提,你不语,我只当是你不在乎,我亦无所谓。
      我跪下,轻轻地将他抱住,却是不想碰到了他的伤口,引得他“嘶”了一声。这红莲火烧得我痛苦万分,你又是有多疼?我施下法术试图修复他的伤口,却止不住他流下的血。他安慰地抚着我的背,似小辰光我抱住他一般,慢慢地诉说着:“没用的,没事的。我想,倘是我就这样消失了,你会不会记着我,记着有我这么一个人,曾经倾慕过你。”
      我笑了,“不怕,你不会消失的。”
      他抱着我长延,笑道:“你说,我们要抱到甚辰光呢?倘是有人问我,我说我想抱到我死。你是上神,不晓得能活多久,到那辰光啊,我一定是个老老头了,你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广陵上神,你还会记着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嘛?你为什么要来呢?我怎地好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呢?”话不成调。
      我推开他,撩开他凌乱的发丝,才发觉他脸上一条黑一条白的,像只落难的小狗,轻轻吻掉他眼角的泪水,“真难看。”
      “阿陵你!”我施下法术,用结界护住他,将红莲火引至我身。
      见着他不甘挣扎却不得不闭目,我轻声安抚他,“困一觉,醒来便好了。”
      我晓得我的劫数早晚要来,却不晓得这亦是你的劫数。红莲火原是创始神创六界的辰光熔化所用,可炼六界一切,破解之法唯有熹灵合水或法力高强的上神的仙灵。我曾不留心碰到过一次,那辰光我法力全盛,不过是灼了只手,无药可医,亦疼痛了长延。不想他凤凰涅盘,竟是要浴红莲火方能重生。他这般弱,这般小,又没吃过几多苦,这么疼,怎地受得住?
      还好,我还在,我代他受过便好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唔。”我皱紧眉头,红莲火,烬灰万物。那辰光我逆天转溯世轮台,消耗近一半仙灵,如今是要以我之肉身生生受这红莲火,只望我能撑至其重生。
      我睁眼见着平地上的白夜行开始浮起,金红色的光芒闪耀了整个青偲湖,湖上笼罩的乌云已渐进散开。他被光芒包裹,从头至脚不露一点缝隙,我看不清爽这里行终究发生了甚,只被这金红光芒照得眼睛生疼。

      白夜行,我如何,旁人不晓得,你还未能明白嘛?你却不信我,你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没有自信?我不能对你怎样。既是你不信我,我便去证明,无论代价如何,终究要让你相信。

      我不晓得过了几多长延,只觉得这个身体根本就不是自个儿的了。火烧噬骨的疼痛,我无法动作一分。恍惚中我听见了凤凰的一声长鸣,清彻碧落,该是白夜行重生了,他定是更好看了罢。促使自己睁开沉重的双眼,我想,第一个看到你重生后的模样啊。
      眼前的青年,红衣绣金,青丝飞扬,金红的眼眸清明,明明是我熟悉的模样,他却问我:“你是谁?”
      那辰光我笑了,原来,这世上终究太多我料不到的事,打个比方,我没料到你会忘记我。我记得当初你不过是颗蛋,而今朝涅盘重生,洗尽前尘,你便是真凤凰,可我又是甚呢?没有你,我才什么都不是。
      我看着他,心想着,他是我广陵这一生,顶喜欢的人。
      “伊之名为,白夜行。”请不要舍弃,这可能是我,所能留给你的,唯一的印记。
      青年似是不解,张口却不出声,欲上前又被结界隔断。他迟疑一分,而后双掌合拢,竖指结印,将那周边盛开的檀朱须臾花封于我眉间,缓缓倒地。
      红莲火渐隐,我再支撑不住。
      我趴在地上,胸口气息不稳,喉头一甜,吐出大口鲜血来。万万年来凝结的仙灵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小明那日传给我的,好维持着身体的基本机能。
      就这样要死掉了嘛?小明,不好意思了,你为了六界付出了那么多,我却没有想着要好好守护六界,只为了些私事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我没你那样伟大,我很没用是不是?可是,倾慕一个人,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那个人,我这么做了,很快活,不也是很好?
      身边躺着的,是我顶喜欢的人,我想着,又抬起身子往前爬去。红莲火的烧蚀之痛仍旧侵噬着我的魂灵意志,爬一下,便是一分分刺进骨子里的疼。明明便在我前面,为何我怎地都过不去呢?
      我转过他的脸,青年的轮廓已经长开,少了少年的稚气,美好依然。手指头抖动着一寸寸拂过他细腻的脸庞,几多漂亮。昔日我亲手为他系上的那根红线早在红莲火中消失殆尽。
      缘尽于此。
      我的吻落在他眉间,鼻尖,嘴唇。怎地湿了?白夜行,是你在哭嘛?还是金色的,真真有特色。
      金色的泪。我抚上我的面孔,湿漉漉黏乎乎的,是我在哭嘛。原来,我也会哭。红莲火烧得我皮肉生疼,我没掉一滴眼泪,可如今,我又在为何在哭泣?
      他好看的桃花眼紧闭着,长长的眼睫沾了点点金色,我缓缓揩去。“白夜行,我倾慕你。你每每都听不见。下次,我定当让你听见。”
      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用法术将白夜行送至东方未明的凤玘宫,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想必白茫凤帝也该是晓得白夜行是他儿子了,他会好生相待的罢。会有我待你这么好嘛?会的罢,终究你们才是亲父子。我藏了你万万年,没让你待你父亲相认,你会怪我嘛,阿行?
      身下是一片焦土,须臾花败落,须臾树亦是即刻枯萎死亡。他一世的生长只为这一树花开的繁华。头顶的乌云已散尽,又是顶高天际那傲然于世的模样,青透,不容任何人轻视。
      我平躺着,听到结界外有声音在喊“广陵上神”。闭上眼,倘若我是只老鼠几多好,只有身体的本能,没有自身的意识,不用想着守护六界,不用想着生活无趣,不用,再去倾慕一个人。

      我安静地靠在床头,听黎木讲着八卦。他说,“上神你睡了近千年了,无声无息,呼吸心跳全没了,便跟死了相差无几。好在你亦不经常出现于公众视野,私交冷淡,故而这千年来亦未有神仙晓得终究发生了甚,只自行揣测。这千年,说是短的,可发生了不少事体。举个栗子,东方未明的白茫凤帝退位于嫡子白夜行,”说至此处,黎木见我神色未变,只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不晓得千年前青偲湖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上神为何会睡了这么久,小上神又为何会去东方未明当了凤帝,我亦不想问。小上神是我们和上神看着长大的,他怎地对上神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上神不会不晓得,而上神待小上神,我只能说一句,真真宠到了天上。小上神上神能走到一起,我和云杉也没有半分意外。你们这般好,不在一起才是不正常。如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
      “我还没待上神说过我和云杉两个的事罢?呵呵,我和云杉是小辰光一道长大,竹马竹马,自然,比不得上神的养成。我们一直腻在一道,他对我好,我待他好,他给我买书,我给他做点心。有一日云杉忽然对我说,他要成亲了,他爹娘给他订了门好亲事,可是他不喜欢。当时我就愣了,我原还是天真得以为我们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不想他竟要成亲了。成亲了,他是不是就会像对我一样地对他的新娘子,然后就不跟我好了,把我给忘掉了?愈想愈气闷,也伤心,这时我才发现,我有几多喜欢他。我问他想成亲嘛,他说不晓得,我就告诉他成亲了就不能跟我在一起玩了,我就不会再做好吃的给他吃了,他想想了说那还是不要了,还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好。我说那不要成亲了,跟我一起逃掉。他很犹豫,我又说,要是他不跟我一起,那我就自己走掉,倘是我真真走掉了,那他就再也别想见着我了,他便拉着我逃掉了。云杉是单纯,可是他不傻,他要是不喜欢我,便是给他天天做好吃的他都不会跟我一道走。在逃婚的路上我们看到了上神的征人启事,想着四十九天应是顶安全的,便应了下来,过了长延太平日子。
      “上神,你不要说小上神不相信你,你对他好是好在他身上,他自是会晓得,可是,你却从来都不曾说过,一些你以为心照不宣的事体,也许别人就弄不清你究竟想说明什么呢?你不说,不表达清楚,别人怎地晓得?照你的性格,让你每天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什么的也不实际,而你可曾有对他说过哪怕一句?‘我喜欢你’这种东西矫情是矫情了点,可是矫情一下又不会怎样,你当着他的面对他表明心意会死嘛?很明显不会。”
      黎木扶我躺下后便带上门走了,未有再看我。我眨眼望着床顶,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身上的伤是好了,只不晓得仙灵要养几多长延才能养回去,便是养回去了,我亦不会再是当初那个广陵上神了。

      我去了天宫,小仙官说天帝此刻正在墨研阁研习,我便去了墨研阁。天帝右手执着琈玉芊脂狼毫入神地写着,左手的半块小酥上淋着黑乎乎的奇怪液体,貌似其嘴上亦沾着些相同的奇怪液体,画面太美我撇开眼忍着不去猜这种奇怪液体终究是何物。过了长延,天帝方才发觉我的存在,匆忙放下笔,黑色的唇挂着窘迫的笑,上神怎地来了。我嗯了声说,我要去山月里一段辰光,问天帝要休假条。作为领导,天帝委实难得地关心了我一下,问我可是有要紧事。我想了想说山月风林,风月情淡。天帝一副恍然大悟痛不过当初早已料到如此的模样,提笔一挥,无限期带薪休假,按上印章。我接过假条匆忙转身离了墨研阁,那黑色的唇让本仙委实蛋疼。
      召了黎木云杉,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山月里,让他们将那些灵兽全散了。他们倘是高兴,便留在荇芜宫,倘是不愿,去不住阁挑些喜欢的物事,离了四十九天便好。云杉听了睁大了眼睛问我还会回来嘛,我摸了摸他的头,我亦不晓得。
      黎木却开口:“上神这是要逃了?”要逃嘛,你们是两个,我一个又能逃到何处去。
      我摇头,笑道:“不是,我在酝酿一个新的开始。”黎木便不再过问,扯了云杉道,“我们便一直在这荇芜宫等上神。倘是上神回来寻不着我们,我们便是死在这儿了,那青偲湖便是我们的埋骨之地。”我看向云杉,却见云杉用力地点了点头。

      到山月里,日假便似回到了解放前。日夜晨昏,春秋夏冬,周而复始,我不晓得我终究在作甚。

      我见着辰巳帝君和一个抱着小兔子的小朋友从我前头悠悠地走了过去,他们漫无目的地行了长延,似是在寻甚。我自是不会自恋到人家帝君千里迢迢从北泽赶来山月里只为见我一面,而我却是得见他一面。
      我下了朦胧咒,让那个白白圆圆的小朋友犯困。辰巳帝君收了小兔子,将小朋友背在身上,抬头望了眼天,对着我的方向道:“广陵上神安好。”
      我现了身, “辰巳帝君安好。”
      良久无语。辰巳,我已经决定将他归为千万不要只和他两个呆在一起不然故事情节根本不会发展这篇文章差不多就完结神作了的一类中。
      还是我问他:“你可是能封印我记忆?”
      他疑问道:“为何?”
      我笑了,原道是他不会问我,“证明一下。”他转头看了眼脑袋搁在他肩膀的小朋友,点了点头。
      封印记忆并不是件技术活,只要会了封印法咒,甚都可以封印。他将小朋友轻轻地安置在结界里,闭目掌合蓝光,缓缓注入。
      封印之前,那些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羲明,弦商,白夜行,生命中顶重要的,总是在一个个消失。或许,我便是那孤煞之命。
      光华散,封印快结束了。我看着那个墨蓝青衫的人,估摸着人家帮了个大忙,便趁记忆消失之前道了个谢。他只点了点头,背着那个小朋友一步一步走出了山月里。
      金乌被乌云掩盖,暴风雨即将来临,山月里的万物被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我要回去困一觉。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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