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顿城堡的福音书》北碗

3、最后的光明

　　接下来的那一天我和哥哥逃掉了神父的经书测验。
　　或许会罚站或是打手心吧，不过谁在乎呢。
　　我们所信的和神父已经不是一个神了。
　　我们的神就在地下，忍受着无尽的苦痛。
　　不过说实话那天的阳光真是好极了，当我和哥哥躺在小河边的时候，所有的草尖上就像是抹上了一层郁郁的纯金。
　　光辉闪耀。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被我们花在那片美丽而陌生的草地上。
　　我和哥哥相互看着彼此，谁也不说话。
　　其实在整整六年里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往往并不需要语言我们就能找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总有这样一种想法，似乎我们生来就共用一个灵魂，却不知为何分成两个躯壳在地上漫无边际地游动。
　　终究有一天我们会知道如何回到彼此的身体里去，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一旦找到对方一切就都结束了。

　　下午的时候天气开始转坏，乌云在天边翻滚着，像是许许多多皮毛脏兮兮的绵羊堆积在天边。
　　我和哥哥从那条不知名的小河边站起来，慢慢地向家走去。
　　可是那一天我们并没走进那扇冰冷、阴湿的大门里去。整整六年我们也从未爱过哪里，哪里于我们而言除了潮湿，滞重，呆板之外就一无是处。
　　我们从另一条小路而上——就像你看到过的，有一条隐秘的小道直通城堡的天顶。
　　听我说罢，朋友，如果你也曾这么干过的话，那经历简直妙不可言。
　　我们抓住那些深红色的、锈蚀斑斑的铁栏杆，抓住和踩住他们，不断地向上爬。窗子是开着的——即使是最大的暴风雨时候他们也从来不关。
　　那些窗子因陈旧而发疯，在飓风一样的唿哨里全身颤抖着，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幽暗的通往天顶的小路，我和哥哥就一直这样向上，不断地爬，深色石板的碎花地砖离我们越来越遥远，这条漫长的路就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我多希望他永远也没有尽头。
　　当我们站上天顶的时候，暴风雨终于来到。
　　天空的一角蔓延着令人恐惧的深红色。
　　幕天席地的雨中哥哥牵着我的手，静默地盯着远处那些正在雨中狂欢的街道。
　　活了几百年的古树在老城堡的阴影里纠结缠绕，跳着火热的伦巴。
　　正如他们的名字——多么喧闹的一场盛宴。
　　我从来没有看见老布莱顿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总是像一个中世纪而来的老修女，披着丧服似的黑纱，沉默呆板地注视着远方的山峦。
　　在瓢泼大雨中一切终于都乱了套。
　　我的老布莱顿，像个舞女似的在大雨中翩翩起舞，晶蓝的衣裳，宛如一个上古世纪的精灵。
　　我亲爱的兄长站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他又一次说了同样的话。
　　“我不是谢尔菲斯，原谅我不能成为谢尔菲斯。”
　　他冲我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就从容地退开一步。
　　看着他衣角扬起的弧度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世界毁灭也没有关系。
　　即使我就是莫尔菲斯也没有关系。
　　即使我要被拔尽羽毛，从此献血淋漓地仰望天空也没有关系。
　　神会赦免我的罪吗？我想，对，那时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当然知道哥哥是为了谁而死的。
　　为着一个童话和一个无聊的我，我将自己的亲兄弟送进了地狱。
　　我是多么蠢啊，朋友，我是多么蠢啊。
　　我竟这样简单地就以为我们背叛了彼此。
　　然而下一个瞬间我即刻恍然大悟。
　　有另一种东西，无比深刻而沉重地击中了我的灵魂，不，与其说是东西不如说那是另一个灵魂。
　　我跑进雨中，跪在那个早已经没了用处的躯壳旁边，我轻轻地吻了那片冰冷的嘴唇。
　　终究有一天我们会知道如何回到彼此的身体里去，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我早就说过。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感谢这具躯壳，他在我，不，我们还没有完整的时候作为另一个我在世界上毫无意义地徘徊了整整两千多个日夜。
　　我非常感谢他。
　　我决定将他留在身边一直陪伴着我。
　　可是呢，你知道，朋友，人类的身体，不论如何——总是脆弱的东西。
　　最后留给我的只是浓重的腐烂气息和一个模糊一团不成样子的人偶。
　　不过，办法倒有的是。
　　就像最好的葡萄酒都窖藏在地下……
　　呵呵，抱歉呢，朋友，巡医官已过来了，若想听故事的话，请明天继续到这里来吧。
　　你是个友善的人，我会记住你的。若是找我，只消用指节在这面墙山轻轻地叩击三下，我就会出来了。
　　明天见。
　　————————————分割线真的大丈夫？——————————
　　菲尔诺醒来的时候天气正是晴朗，下午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草地上正像许许多多金色的水纹。
　　他的面前，是早已拆毁的老布莱顿城堡的遗址。
　　“原来是梦么？”他这样想的时候，看见脚下正有一堵残墙，深深的小洞黑漆漆地，闪着幽幽的光。
　　？
　　fin

作者有话说

　　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