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杏花雨

6、日日金歌与玉盏 夜夜哀叹复惆怅

　　一年之际在于春，春光明媚，万物苏醒，微风轻抚，旭日溶溶，桃枝新发，花红遍地，柳絮飘飘，水流清清。沉寂了一冬的事务开始活动，沉寂了一阵的风月楼也开始渐渐热闹起来了，春意阑珊，旖旎氛围。姐妹们回复了往日的作息，晚起晚睡，每日总要快到晌午之时才打起精神来，楼里上午基本上是关门的。
　　经过了元宵和上巳踏清之后，沈兰和江书贤的感觉更近了。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一腔报负的他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深深为之折服。她的清高、才貌、温柔贤淑也让他挥之不去，似生依赖之感。她更加的欣赏他的才华，他更加的期待于她的性情。她觉得自己有点离不开他了，尽量的抽出时间陪他，婉拒了好多的应酬。
　　一日晌午，沈兰起床，正坐在台前梳妆，玉摇进得房来，笑道，“兰儿真是越来越会打扮了，小脸蛋更加得迷人了！”“玉姐姐！”兰有点羞红了点，低头不语。“来，我帮你！”玉摇帮着挽好发髻，是兰惯用的兰香髻，“真漂亮！兰儿，我们姐妹好久没好好聊聊了，趁着还早，出去走走如何！”沈兰心里莫名的一咯噔，点头同意，起身随之往外走去。沈兰注意到已经远离了江公子住所后，玉摇开始转入正题，“兰儿，你知道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干活了吧！”“是”，随口应着，沈兰已经预料到玉摇要说的话，“今后兰儿会尽量干活的！”
　　“风月楼里的人都是自食其力的，要想活下去就得有付出，我作为你们的大姐，不能亏待任何一个，也不能偏袒任何一人，每个人都得靠自己的劳动吃饭”，玉摇口中的话已经有点严谨了。
　　“兰儿明白，我不能让姐妹们分担我的花费，我会努力的。”
　　“还有，不是为姐的狠心，大家的积蓄有限，江公子的伤已好，不应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吃穿用、笔墨纸砚等，他的花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玉摇语重心长的劝道。
　　闻得此语，沈兰一阵心痛，强行忍住，哽咽道：“玉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江公子他病刚好，我怎能忍心让他孤身一人在外，一无藏身之所，二无衣食着落，若是再次犯病，岂不枉费了我救他一命”。
　　“话虽如此，可是风月楼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清楚，怎能让一个无关之人在此长期吃白饭，这对其它姐妹又如何交代呢！”
　　“我明白，所以今后我会更加努力的干活，用我的所得应付他的开支”。想都没想，沈兰脱口而出，出口之后，不禁心里一怔，值得吗？我对他真是如此的关心？
　　“兰儿，你要想明白啊，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玉摇本意是想早点赶江公子出去，不意沈兰竟会说出如此之话。
　　沈兰定了定神，咬牙道，“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定了，玉姐姐，以后有什么活，要劳烦您多多照顾啊！”反正，先过去这一阵再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定。她明白，玉摇虽然对她们亲如姐妹，却总是风月楼的老板娘，有时候，什么事她都做得出来。
　　“那是，那是！”玉摇讪讪的应着，一路无话。

　　此后，沈兰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比风月楼里任何姑娘都忙，经常看到她这边刚唱完一曲，门外已有马车等着接她出去；那边刚进楼，就被拉到某个包厢斗酒……风月楼里是她忙碌的身影，一刻不得空闲，但是她总是很注意从不让客人去她的闺房。
　　相比之下，江书贤，则空得有点无所适从，除了沈兰，他本就和楼里其它的人有点格格不入之感，以往有沈兰在身边，总不觉得烦闷，如今，经常不见沈兰身影，倒是烦扰，书看不进，写字不知道写什么，没人下棋，没人吟诗相合，望着房外的柳枝，懒洋洋的垂至水中，毫无一点生气可言。一大早，房中已不见佳人身影，待她回来时已是夜深人静，待欲与她叙谈，却见是满脸倦色，不忍再加打扰，让其安心入睡。
　　如此一连几日，江公子实是无法忍受了，他自衬本是豁达之人，虽经常和沈兰一起天南海北的闲聊，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也不觉得如何，却不知怎地，一旦与沈兰分开竟会使得自己如此的烦躁不安，也许是这里的生活过于单调，也许是这里的生活过于烦闷，也许是沈兰很会调节气氛，也许……。有很多的也许，可是没用，没有了沈兰，生活竟是一张白纸。
　　这日，江书贤徘徊于前后院之间的小花园内。说是花园其实也称不上，地方很小，靠着游廊下有一个小鱼塘，里面几尾锦鲤缓缓游动，边上有棵小柳树，不远处是棵香樟，树下有一小石桌和石凳。这个小花园紧连着金玉堂和内室，以及从侧门到前厅的必经之路。正是看中了这个好地方，江书贤决意在此等待沈兰的出现，好久不见，想同她聊聊，顺便想问问她为何如此忙碌，不搭理自己。后者本羞于问，却无法耐受这样的日子，还是决定问。
　　他本想坐在石凳上看书，装作不经意碰到沈兰的样子，可是发觉石凳太冷，只有徘徊于周围，握着本书，煞有介事的看书，喃喃自语而不自知。经过之人看之都不禁发笑。他是个要面子之人，禁不得别人的笑弄，可是如今为了沈兰，他已经豁出去了，只当没听见没看到。可是没看到没听到是做不到的，他得听着得看着沈兰有没有经过这里。正烦躁之际，忽听有人笑着对他道，“江公子，好兴致啊，在此吟诗哪！也让我们姐妹们听听啊！”，随着是一片窃窃笑声，原是百合和几位姑娘经过这里。“呵呵，排遣排遣而已，姑娘取笑了！”讪讪的应着。待得走远，不禁自语道，“为什么想见的人不出现，不想见的偏偏不停的出现！”
　　刚巧，沈兰正从后院急匆匆赶来，其它的没碰到，这句话就这么凑巧的听到了，她本是有着玲珑心之人，闻得此语黯然神伤，自己如此为他，却始终因是个烟花女子而不入他眼，自己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自作多情，想着不禁有点哽咽，急急往前行去。江书贤听得她的脚步声，一阵心喜，“兰儿！等等！”，沈兰只装作没听见，照旧赶路。他一急，跳出园子，抓住她袖子，“兰儿！”。“噢，原是公子！”沈兰回过神，勉强笑着道，“公子好端端的怎么在这儿，虽说已是春天，可这天寒着呢，你病还没好呢！”“没关系，我已无大碍了！”“既然如此，公子多休息吧，沈兰还要忙着呢！”轻轻抚开抓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就要往前走。他急了，忙拦住去路，“兰儿，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谈天了，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不要这样就走啊！”“既然不想见，又何必多此一举！”沈兰伤心答得一句，掩面而去。
　　江书贤闻得此语，呆在那边，一时间无法动弹，原来是她不想见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虽说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这么多天的耳鬓厮磨、秉烛谈心，他可以确信他们之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离开了她心焦如麻，诗文无灵，举手无措，她该也有这样的感觉才对，毕竟这么多天来，他们已是心灵相通了。他自认是了解她的，莲出淤泥而不染，兰香清新四溢，最近天天不见人影，只是忙于应酬而已，不会有其他的。可是，如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痴痴等她，就是为了跟她说说话而已，她却不理，还说什么“不想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说兰儿已经厌倦了他？风尘女子见钱眼开，当初难道只是一时兴起，见自己白吃白喝，没有钱、没有权，手无缚鸡之力，有的只是点旧纸堆，久而久之，难道已厌烦了，只是不好直接赶自己走？不，不，不会的，随即打消掉这龌龊的想法，兰儿不是这样的人，坚信。坚信？还是有点举棋不定了？想来，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坚信过什么。
　　闷，闷，烦，烦……江书贤在青石路面不停的踱来踱去，脑子一片混乱，他现在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了，怎么可能坚信兰儿呢？可是心里却在不停的说着坚信二字，脑子快要炸掉了。边上走过几个小丫头，看着他这个样子，吃吃笑了，交耳着嘻嘻走过。
　　“咦？江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是百合经过
　　“呵呵……”傻笑，眉头紧锁
　　“兰儿回来，暂不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你不是在等她嘛！”百合促狭的笑着
　　“嗯……啊……，我不是啊，我……我走了。”讪讪笑着走开，还是不要让她们姐妹们笑话了，堂堂大男人像什么话啊。
　　头脑无绪，漫无目的的走着，刚才的思绪还没转过来。猛一抬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沈兰闺房前，自己怎么就走到这儿了？据小喜所讲以及自己多日的观察来看，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进过兰儿闺房的男人了，不禁有点自豪，大男子主义漫上心头，眉头舒展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的前去推门，竟推开了，门是虚掩的，随即双脚已迈了进去，熟悉的画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转眼看到一抹更加熟悉的清丽，兰儿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映入眼眸的竟是一脸的木然，不禁诧异，心口一紧，先前的烦闷早已抛之九霄云外了。“兰儿”，温柔的呼唤，没有反应，走至身旁，轻轻俯下身，“我的兰儿，这是怎么了？”，“你……你还来作甚？你不是不想见人家了嘛”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竟是一丝悲凉。“怎么可能？我江书贤绝不是这样的人啊”，她的悲哀看着心痛，“我怎么可能不见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对我说话”。她现在可说是他的唯一了，她怎么会这样以为呢？难道是花园里？恍然大悟，原来两人都误会了。
　　沈兰舒心的一笑，原来自己还是幸福的，自己如此是值得的。“我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
　　“兰儿”，是玉摇，“原来江公子也在啊，我要单独和沈兰聊聊，不介意吧！”直截了当。
　　“不敢，书贤想起还要回房温书呢！”恋恋的走开，知道彼此的心思就够了，不是吗？
　　“兰儿，有些事得想清楚！”带着几分严厉。
　　“兰儿明白，以后还请玉姐姐多担待些！”
　　“梁家老爷可还等着呢！”
　　“好，兰儿收拾一下就去。”
　　“这就是了！”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言行，走出门外，却闻得一声叹息。
　　没想到，没晃几下，沈兰又已经不见了，江书贤独自哀叹。
　　夜已深，江书贤捧着书本灯下苦读，书卷却已很长时间未动了，门打开，双眼瞧着门口发愣，沈兰跟往常一样还没回来，不时失望的叹气，双目无神，神思倦怠，肢体无力，俯于案几。
　　小喜从廊上经过，见门开着，探头一看，敲敲门，径直进入，“江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我们家兰姑娘一般样啊？”“什么？”回神。“兰姑娘每次回来，我们给她卸妆时总是木头似的发呆”……
　　终于熬到兰儿回来。听了小喜的话，他决定今晚好好会会沈兰，到得门前，他却不敢进门，因为他知道大家都需要休息。门口凝望，一阵阵心痛不时袭来，只见兰儿呆坐椅上，双眼倦怠无神，一脸的落寞，一脸的惆怅，更多的是一脸的悲哀，一身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