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路上 Accusation》小骺

6、第三章：仅剩的温存（上）

　　3.1

　　随着教学评估工作的开展，团委技术部和学生会网络部的工作也变得紧凑起来。不同的是，团委的工作都是由部长单对单地分配下来，一般都是做个展板、海报之类的，再传过去给他就完事，除此外就是每个星期轮流去教师办公室坐班，同个部门的人我连样子都认不得；而学生会则更侧重团队作业，经常开会聚餐，甚至串门子到其中一个人的宿舍，一边讨论一边做网站，做完再一起吃宵夜。渐渐地在学生会之中，我感觉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疏离，和同部门的人也算有说有笑。

　　某次宵夜，部长为了活跃部门气氛，便组织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本来就不擅长玩游戏，自然免不了接受惩罚。大冒险实在不适合我这种脸皮薄的人，于是每次都选择了说“真心话”。部门里有个弯眉大眼、性格爽朗的女生——我们都叫她汐哥——整个晚上似乎想把我的情史挖得一干二净，我自然不可能真的说“真心话”，但这段时间的抑郁情绪苦无出口，又忍不住透露了些扑朔迷离的信息。于是，部门的人都知道了我的情史：我喜欢一个“师姐”，也是学生会里面的，我是因为“她”才进了学生会，想得到“她”的关注和认同。而后这也成了我对同班同学交代的说辞。

　　就在我刚刚习惯网络部氛围的时候，学生会举行了一次全体的交流活动——打乱各个部门的编排，分成多个小组，每个组有不同部门的人，在游戏中相互促进部门间的交流。

　　那天下午，学生会的领导班子坐在行政楼广场的大台阶上，派代表轮流指挥着我们这帮无知的孩子进行游戏，每个游戏完毕，再讲述藏在游戏背后的大道理，咏升也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几轮游戏下来，各种状况频频发生，不是听不清游戏规则，就是认不出队友，失序的状态把我弄得一惊一乍。我不时向坐在台阶上的咏升看去，然而他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就像军训时他在我身边经过也没看见我一样。

　　在第四轮游戏的时候，轮到咏升主持。他右手拿着大大的喇叭，不缓不急地讲述着游戏的规则，瘦小的身子显得喇叭特别大。讲完之后，他高高地举起握紧左手，用充满朝气的声音喊道：“大家听清楚了吗？要开始了噢！！1,2……3！！”

　　陌生的人群再次瞬间躁动，我头脑一片混乱，不知如何熬过这样一个下午。

　　就在此时，我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中高身材，长发马尾，肢体动作迅速利索——是我的同班同学舒予昕。之前在班里只觉得这女生好不威风，隐隐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军训时也是靠辨认她的身影来找到队伍。但此时她在人群中皱着眉头，似乎也为身陷这种失序的场面而感到不安，突然间我对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感。

　　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把我推到了她的面前。我主动开口，和她说了开学以来的第一句话：“嘿！原来你也是学生会的？”她见我主动和她说话，一瞬间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地便展露笑容，说：“是啊！我是秘书处的，你呢？”

　　“我是网络部的。你找到队友没有？不如我们一起吧！”我说。
　　“好啊！”她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在和予昕的互相陪伴下，我们终于熬过了那个混乱的下午。当时谁也没想到，那次意外的相遇只是一个序幕。我和舒予昕之间的陪伴与合作，竟贯穿了我整个大学四年。

　　第二次主动和她说话，是在上英语课的路上，我和室友阿中在自行车棚见到她，那时阿中和我聊着对班上女生的看法，正好聊到舒予昕的身上。阿中觉得予昕是个很独立、很有主见、很不怕孤单的女生，而我持保留意见。看着予昕独自锁车的身影，我回忆起对她有印象的几个场景，她都是孤身一人。

　　我笑着跟她道了声早，察觉到一瞬间她眼神有些闪烁，那种眼神似乎带着防备，却让我感到格外亲切，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一样。我忍不住问了句：“你的内心是不是觉得很没安全感？”我看到予昕皱了下眉头，还没来得及等到她的回答，便被做贼心虚的阿中拉上了课室。

　　多年之后我问她，当时被我问到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予昕说：“当时脑里想着：你是不是神经病啊！不过确实被你说中了，哈！”

　　后来在学院迎新晚会的观众席上，我无意中发现了予昕手上的《EVA终极解密》，话题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打开话匣后的予昕像个孩子一样，利索的身手一兴奋起来便多了很多笨拙而多余的动作，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我感到很放松。不知不觉中，我、阿中和予昕组成了一个三人小团体，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谈天说地嬉笑游玩，好像大家永远都能那么亲密，那么美好。

　　3.2

　　大学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秋凉，人们开始换上了长袖衣服，向折磨人的夏天说再见。而我，也即将迎来人生中的第十九个生日。生日那天，高中时的三个好友——熙琳、梓遐和易韬来学校找我，送了我一套《模拟人生2》当礼物，梓遐说游戏里的建造模式可以设计房子，和我的专业相关，有助于我劳逸结合。他们仨和我同一个高中，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比咏升小一届，当年在学校就特别宠我这个师弟。对我来说，他们是感情的避风港，每次和咏升有什么争执，我便往他们那边跑，把满腹委屈向他们倾诉。于是，当他们知道我和咏升正在实行“复合计划”，无一不大跌眼镜。梓遐一直对咏升嗤之以鼻，觉得我的这番决定是做傻事，说他一定会再次辜负我；熙琳则觉得咏升“道是无晴却有晴”，现在虽然进展不顺，但说不定是柳暗花明；易韬却说，殷咏升这人确实挺有才的，但也没必要绑死在一棵树上。

　　我们四人在商业中心聊了一下午，那是数月以来我笑得最多的几个小时。送别他们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咏升的短信：“要不要来我宿舍？今晚我宿舍没人~”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自己走回宿舍的，只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很少有脑袋放空的时候，走路时一般都是在胡思乱想，很少注意周围的景色。但此刻我注意到了天上的云，薄薄的，带着钩钩——看来快下雨了，但夕阳的光将它们的轮廓照得特别清晰。回到宿舍，我对着镜子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又换了件黑色的T-shirt。看着镜子的自己，怎么也觉得不太顺眼，于是又换了件白色的T-shirt，这才出门往咏升的宿舍走去。

　　十分钟后我便到了他的宿舍，我站在门口，瞥见他戴着眼镜，正坐在电脑前聊Q。他见我站在门口不动，便说：“怎么不进来？”我往室内挪了几步站到他身后，他随即起身把门扣住，又坐回座位上。他没有看我的眼睛，继续盯着屏幕和□□那头的人聊天，随口问我：“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吃了没？”我问。
　　“还没吃呢。”
　　“那我陪你去吃饭先吧！”
　　“嗯啊……等一下再去。”
　　我看见他和屏幕那头的人聊得正欢，那是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我故作八卦地问：“这是谁啊？聊得那么开心。”
　　他说：“是我的直系师弟，和我很要好。”
　　我“噢”了一声，他终于转过头，对我跳了下眉毛，说：“他长得有点像许诺，我给些照片你看。”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几张他俩的合照，那人高高壮壮的，咏升站在他身边显得特别矮小。我认得这个人，我和君铭第一次见面时，曾经撞见过他们一起在路上经过。

　　咏升继续点着屏幕的下一页，问站在他身后的我：“像许诺不？”
　　我没有回答，双手突然搭住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胸部往下滑。我感觉到他的身子颤了一下，像是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到。

　　“没拉门帘，”咏升挣脱开我的手，“你太不小心了。”
　　他起身关了宿舍门旁边的按钮，“哒”的一声，我的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然后显示器的光也倏然熄灭，整个宿舍暗得只剩阳台外面照进来的路灯光线。随后，我听见他走到阳台门前，“唰”地拉上了窗帘，整个宿舍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3.3

　　在黑暗中我的眼睛有了片刻的不适应，待我感受到极微弱的光线时，看到咏升矮瘦的身子已经站在两床位间共用的台阶前。

　　“怎么样？”咏升把声音压得很低，那句话气若游丝地飘在空中，牵引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面前。拉近的距离让我更清晰地感受出他比我要矮一些，我的嘴唇正好够着他鼻梁的位置。我轻轻地摘下他的眼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弯下身子，侧过脑袋，向上往他的嘴唇吻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今天。在咏升的房间里，我吻了他，电脑音箱里播着王菲的《美错》。那是我的初吻，他说是送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我的双臂搂着咏升的腰，小腹贴紧他的身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此刻和我一样的冲动。他也紧紧地抱着我，脑袋伏在我的肩膀上，从前他从没有这样抱过我。过了片刻，他还是一动不动，我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他眼睛闭着，嘴角含笑，像是抱着我就莫大的满足。我隐隐感到有些陌生，从来不觉得咏升有这么依赖我。

　　“到床上不？”我问。
　　“上面有窗，会被看见，就在这吧。”咏升睁开眼睛，那种熟悉感又回到他的身上。
　　我和咏升继续吻着，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滑过我的脖子，落到我的肩膀上，将我的身子往下按。我跪在他的面前，用我和他第一次时一样的方式，专注地、热烈地、温柔地吞噬他最炽热的中心。

　　“啊……你进步了好多，这几年你果然没有白过。”
　　我停了下来，在黑暗中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是么？”
　　“嗯……这些年你和几个人鬼混过了？啊……脱胎换骨啊！”
　　我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声，笑着埋下头，继续为他服务。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他说：“我快了，我们到厕所里吧。”

　　他稍微整了下衣裤，走到阳台门前，拉开了一小段门帘往外望去，像是确认没人看到这边的情况，然后迅速地钻出了阳台。我慢慢起身，穿过阳台走到厕所，看到咏升背靠着墙，排气扇口透进来的月光洒在他矮瘦的身子上，让他的欲望暴露无遗。

　　他按着我的肩膀，示意我继续，我顺着他的意思蹲下，满足他对我的要求。我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感觉到他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我抬头看着他的脸，只见他闭着眼睛，眉头拧成一团，双唇微张，嘴角僵硬地上扬，快感让他的面目变得扭曲。

　　我感觉内心有另一个我在狂笑。

　　在感受到咏升快突破极限的时候，我突然停了下来，恶狠狠地往咏升的小腹上咬了下去，仿佛要将我这三年来受到的所有委屈、茫然、不安、焦虑、猜疑、嫉妒、愤怒、痛苦……通通做一个清算。我再也藏不住内心不断膨胀的恨，那是你殷咏升欠我的。

　　“啊！！”咏升几乎跳了起来，我的牙齿也随之磕了个空。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蹲在他面前咬牙切齿的我，穿起裤子转身就要出门，我保持蹲着的姿势，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他被我一抓又停下了脚步，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左眼双眼皮，右眼单眼皮，依然是我深深眷恋着的那张脸。

　　我抓着他的手不说话，也不站起身来，只呆呆地看着他。我想是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吧，咏升的脸上竟像有些怜悯的神色，那是我之前从没见过的表情。他左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双手轻轻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扶了起来。

　　开灯之后，咏升又坐在座位前和那个师弟聊Q，世界像是又回到了一个小时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站在他身后，看了一阵他的屏幕，却感觉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要去吃饭了吗？”我问。
　　“啊，现在学生会还有点事要忙，先不吃了。要么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下去了。”咏升依然盯着他的屏幕，没有转过头看我。
　　“好吧，那我先走了。”我微笑着跟他道了别。

　　毕竟是秋天了，穿着长袖还是感觉有些冷呢。我抱了抱双臂，用掌心摩擦着取暖，穿过了人来人往的红棉街。我没有回宿舍，一路往教学区方向走去，那边不像这边这么吵，不会让人感到如此的心烦气躁。

　　我不知不觉便飘到学校正门的中轴线上，虽说是正门，但由于大学城的正门都是设在外环路方向，所以人迹罕至。我所处的位置，左边是行政楼前广场，右边是图书馆广场，图书馆前广场一片灯火通明，而一路之隔的行政楼前广场，却灯火阑珊。

　　我在行政楼前广场的花基边上坐了下来，脑袋里一片空白。真难得，这天竟让我一片空白了两次。我把头埋在双臂之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