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北冥鲲

2、第二回 溪漘市集

　　骑马人到了人多的地方，用力勒马，随后利索地翻身下马，把马儿栓在一边的树桩上，便走向茶楼的方向。

　　见骑马人走来，仲玉心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今天怎么疯子这么多。随后就是这世道混乱，没规矩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溪漘城就是仲玉他家，看那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必然是外来人。一个外来人在自家里骑着马飞奔，这种事情仲玉是忍不了的。
　　见那人下了马，仲玉便先一步走上前去：“这位仁兄，莫非不知进了这座小镇就要下马而行之理？”

　　骑马人比仲玉高不少，仲玉只得抬眼望他，不过气势丝毫不示弱。跟在仲玉身后的小春倒是急的跺脚，毕竟对方人高马大，若是给少爷一拳，自己恐怕就要吃不知道几拳了。

　　骑马人见了仲玉也是一愣，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何不妥，但好在随即还是拱手低头道：“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多有冒犯，实属得罪。”

　　仲玉见了，心道这人态度还不错，满口北方口音，不像是说谎，只是人楞了点儿，脸上的凌厉之色瞬间褪去，眯起眼微微一笑道：“欢迎来到溪漘。”转身欲走前还补了一句，“下不为例。”可前脚还没迈出去，肩膀却被那人抓住了。

　　那人力气极大，这么看似轻轻地一抓，却让仲玉觉得骨头生疼。仲玉面色并没有变化，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丝怕了的。毕竟往日里他管教的都是当地人，那些当地小混混都是碍于贾家的面子，为了自己的生计，谁也不敢动仲玉一分一毫。

　　眼前这个外来人却不一样，先不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抓着的就是贾二少爷，就算知道了，把贾二少爷弄个三长两短，只要没杀了贾二少爷，那么对他的影响也不会很大，毕竟他不在溪漘生活，只要他不是出身商家，或者是那种只在北方活跃的商家，贾家跟他们就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了。

　　可还没等仲玉想太多，抓住自己的人就先开口了。

　　“请问……小兄弟可知道从这里要去贾家，怎么走？”见仲玉不动了，松了手，挠了挠头，“在下第一次来南方城镇，对于这种没有东南西北的街道，实在是……”

　　骑马人说的是实话，北方的城镇都几乎是严格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所建，南北为街，东西为道。而南方的城镇都是依水而建，河流怎么走，这路就怎么修。对于像骑马人这种初来南方镇子的人，在城中瞎转找不到目的地，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这次轮到仲玉愣了，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先是给小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对着骑马人莞尔：“请跟我来。”说着便在前面引路。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骑马人便觉得不对。他的印象中，大户人家一定都是在离市集稍远的地方居住，不会建在闹市。然而看这位小少爷引的路，越走人越多，似乎是要去往闹市的方向，而且这人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引路，不能不让人产生警惕。他顶多是楞，他不是傻，便直问：“小兄弟这是要带在下去往何处？”

　　“当然是贾家府上咯。”仲玉一路上都带着这种微笑，起初还给了骑马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可是他越看这引路的年青人，越觉得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想要做什么。

　　终于骑马人还是停下了脚步，仲玉感觉身后人停住，也回过身子，微笑着：“嗯？”

　　“据我所知，贾府应该是一座占地百余亩的大院，可我看这前面楼宇嶙峋，不像是有这么大的地方来容纳如此大的庭院。”骑马人定了定才继续，“小兄弟莫不是领错了路？”

　　仲玉依旧微笑着，接道：“据我所知贾家和外界一向都是生意往来，要么货到人到，要么厚礼相见，而我看这位兄台两手空空不带货样更不见有赠礼，就这样贸然去贾家怕是会因礼数不周而误了正事，鄙人就寻思不妨先去镇上店铺里淘几个小玩意，礼轻情意重，何况贾家现在溪漘的内外事务都是贾二少爷一人经手督办，这二少爷年纪小，最喜民间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平日里又不便出门，若是带去的薄礼正巧能迎上贾二少爷心意，我想您的事儿也就成了。”

　　骑马人一听觉得这小兄弟说的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不过还是感觉有点儿奇怪，又不知道这种异样感从何而生，便不去理会，继续跟仲玉去了市集。

　　溪漘的市集里货物的种类可以说是涵盖了这大江南北所有明面上可以买到的东西。各个地方的新奇货品经由水路运来这里，一段时间内再分批运到其他地方去。仲玉从小就经常偷偷溜出来到市集玩耍，他收集了各式琥珀，从蝴蝶的到毛毛虫的，还有什么紫玉日晷，沉香鼻烟壶……总之各个档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有那么几件。

　　仲玉是自幼各种物件见多了的人，一般的东西他自然看不上眼，但是为了在骑马人面前隐藏身份，他只得装作对一些东西还都比较有兴趣的样子。幸好那些小贩不认识这个贾二少爷，不然他打扮成这个模样，那些小贩一直盯着看，若是认识的，早就认出来露馅了。

　　骑马人确是没见过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货品，眼睛都直了，跟在仲玉身后，却不知道挑什么送给贾二少爷当见面礼好。然而看了看天，这才发觉天色已经不早，开始担心若是到了贾府已经是晡食时分，那么再上门拜访就是相当不合适的了。若是再耽搁一天，恐怕上面要怪罪，毕竟自己此番前来是要办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的。

　　思前想后，骑马人再度停下来准备叫住前面的仲玉。而就在这时，仲玉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合适的礼物，转身笑着对骑马人说：“我想这东西二少爷一定喜欢。”

　　骑马人上前去看，只见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盒子，盒子里面装了一些木头块儿。骑马人疑惑地看了这盒子一眼，再瞥了瞥笑着把玩着这盒子的仲玉，心想，这该不会是你喜欢的吧，贾二少爷会喜欢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骑马人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啊，叫将军匣，做这个东西的人说，这是一个沙场玩具。这些木头块儿都是可以动的，最大的那块就是将军，那些小块就是我军和敌军，按着一定的顺序移动这些块，将军才能走出包围。”小贩得意洋洋地讲解，看起来好像很懂的样子。

　　“这东西怎么卖？”仲玉笑着问小贩，不过目光还是注视着将军匣。

　　“哎呀～这个嘛，这玩意儿是我上次北上拿货认识的一木匠兄弟随便做做，送我玩的，您要是看上了，您就随便给点儿。”

　　骑马人估计是小贩看仲玉相貌不凡，不敢随便抬价，才这么客气，于是想看看这小兄弟怎么个给法。

　　“哦？这样啊……那么敢问你下次外出生意，是去哪里？”仲玉的目光依旧盯着匣子。

　　小贩顿了一下，骑马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这个小贩在顿了的片刻里好似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不过转瞬即逝：“下次生意俺要去的地方可多咯……”

　　还没等他说完，仲玉便对小春吩咐：“给这人一锭。”

　　小贩笑呵呵地从极不情愿的小春手里捧过这一锭，边笑边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仲玉把将军匣塞给骑马人，道：“前面有家挺大的印染店，你去挑一点花色好的绸子把这匣子包起来，弄得像个正儿八经的礼物一样，这事儿你自己去办就行了，绸子钱我就不替你付了。贾家就在刚刚你下马的那条河的对岸，你牵着马沿着河往河流上游走有一条河，过了河你往稍微往西边一点儿的方向一直走，或者路过人家你就问贾府的位置，很快就能到了。”说罢拉着小春就道，“小春，走，我们回家。”

　　骑马人有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连连称谢，然后开始往仲玉所指的印染店的方向走去，突地想到应该还给这位小兄弟钱，回头一看那个刚刚引路的小兄弟却早已淹没在市集的人潮里不知去向了。

　　不远处，刚刚卖出将军匣的小贩，看着他们离去，也起身收摊。周边的几个小贩对这个刚来摆个摊子就赚了一个锭子然后马上又收摊的小贩的行为感到奇怪，但是却没人过问。这就是溪漘城，每天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形色各异的人数不胜数，每个人都有目的，每个人也都有秘密，见怪不怪，早已成为了这个小镇的一种文化，融在了贯穿小镇的每一条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