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梦》龙葵子

2、梦中（1）

　　一缕温和的晨光，透过布满了菜名的窗，照进了寒冬里的三歌砂锅，柔和的照在李信平静的脸上，那么轻柔，那么温和。一阵嘈杂的声音，将他惊醒。他迷茫的揉了揉朦胧的眼，看看四周，似乎一夜之间什么都不记得，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在何处。
　　“小伙子，快起来。收拾一下，我要回乡过节了。”店老板，从里屋走出，手里拿的大包小裹各种礼品。眼前的这一切，再次把李进拉回了现实，想忘的终究是忘不掉。看着中年男子手中的礼品，李信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亲人，想到了他五年来只回过两次家，也从未给家人带过什么像样的礼品。“小伙子，这是一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别嫌弃，还有两天过期，不过还能吃，丢了怪可惜的，你拿去吃吧，我就不要你钱了。”李进愣了愣，手停在半空中，又想笑又想哭，笑的是他李信也是考上过清华的高才生，可如今不得不接受这嗟来之食，还是人家舍不得丢弃的即将过期的食品，哭的是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吃的已经很不错了。“还愣着做什么，快拿着。”说着店老板将装有面包和火腿的口袋塞给了李信，“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去赶大巴车，我看你也是遇到难处了，找个工作踏实干，要是在混不下去，还是会乡吧。”一边说，老板一边拉着李信往外走。出了小店，老板将门一锁。这时隔壁三姐福彩中走出一个妙龄女子，“三哥，咱们走吧。”李信，看着这女子，恍然大悟，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眼前的这位三哥，三哥也发现了这小伙子看破了什么，拉着女子就要走，“三哥是吧，别急着走啊。这女孩儿就是三姐吧。”李信上前拉住了三哥的手。“小伙子，你误会了，这是小秀，我的同乡，三姐是她的老板。”“这彩票是怎么回事啊！”李信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三哥。“误会，误会。彩票绝对是真的。今天开奖。好汉大量，我不是有意欺骗，是为了帮小秀完成营业额，我们好早日返乡。你也是身在异乡的人，看在我昨晚收留你的份上，你就放了我俩吧。”“你小子，好我还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你还好意思说，我这兜让你刮的都快比脸干净了。”“好汉，好商量。要不我把钱都退给你。”“那怎么行，那我不成白吃白喝了吗。那是土匪行为。”说着李信看了看小秀，“三哥，别糊我了，这姑娘，小秀是吧，是你女朋友吧。”三哥甩开李信的手，“你要做什么，这可是法制社会。”“哎呦，说对了吧。别紧张。我也是讲道理的人，也有女朋友，看在你为女友的份上，这么办吧。你呢，把多收的还我就行了。你这拉面，比别处贵一倍，住的是硬板桌子，没有被褥，还收15。这么的，都退我一半，拉面退12.5元，住宿退5元，一共17.5元。就给17吧。”李进伸出手，得意的看着三哥。“那……好吧”三哥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兜里掏着，他抬起头，喊道“警察同志，这小子大白天的打劫了。”李信听着，忙回头望去，未见人影。而此时，三哥忙拉着女友，急速飞奔，说来也巧，一辆出租正停在路口，二人快速上了车，消失在茫茫车海。李进看着跑远了的二人，大声喊道，“算你小子走运，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一边喊着，一边想，警察怎么了，我是正当讨债。李信低着头，无精打采，正要离开，踏上他的冒险之旅，地上一个大大的朔料带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快步走上前，打开一开，一丝苦苦的笑容挂上脸庞，一大包吃的跃然眼前。李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运气，他掐了掐冻得通红的脸，可能是冻的麻木了，感觉不到一丝痛意，他又抬起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微微一丝疼痛掠过心田。李进蹲下身，拿起三哥他们掉落的食品，起身离开了这个又惊又喜的小店。
　　无处可去，无所事事，李信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清晨节日的气氛还不是那么浓烈，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薄薄的迷雾之中，宛若仙境，却依旧现实。抬眼望去，不远处正是火车站，李信决定进去休息，虽然人来人往，到也比这雪地里漂泊好的多。既然有了目的地，李信也来了精神，快步奔向车站。走进车站，并未出现李信想象的那种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走廊里，大厅内，只是零星的有旅客来往其间。一身疲惫的李信，在一张长椅边走下，看着这冷清的车站，看着那原本雪白的围巾，在是硬汉也会心酸，更何况他李信又不是什么盖世英雄，铮铮硬汉。
　　五年前的金秋，岳华山下，清泉河畔，无助的李信，不住地向河中丢着石子，石子敲击着河面咚咚作响。半晌后，李信累了，疲惫了，他瘫坐在岸边，从怀中掏出他珍藏了数月，且带着体温的略有些褶皱的大红封面的通知书，通知书中，赫然写着，李信，清华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通知书，“清华”二字，格外醒目，又格外耀眼。双手捧着通知书，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显得格外的冰冷，他颤抖着冰冷的双手，心中格外不忍，可又能如何，闭上眼。“不要。”林兰人未来，声先到。她快步奔来，可还是晚了一步。这代表着无限荣誉的通知书，几乎与她的声音同时，化为偏偏破碎的水晶，洒落在清泉河中，穿透了李信坚强的心。看着呆若木鸡的李信，林兰早已泪流满面。“阿信，你怎么这么傻，学费不够我们可以想办法。为何要自毁前途啊。”说着林兰踉跄着奔入清泉河，不停地捞着那早已浸透的碎片。看着河中的林兰，李信快速起身奔入河中，“兰儿，别捞了，都碎了，捞上来也没有用了。快和我上岸吧，这河流湍急，多危险啊。求学的机会以后还会有，我不想因为这个失去你，失去我的好弟弟。”说着两个青年，相拥而泣，两颗心，却贴的更近了。
　　岭南车站，李信握着弟弟李卓的手，充满了喜悦，看不出一丝悲伤。“阿卓，上了大学要努力，要学有所成，报效祖国，要对得起养育我们的父母和资助你上学的父老乡亲。不用担心大哥，大哥会努力工作，有机会去清华园看你。”李卓紧紧的握住了李信的手，“哥，你比我学习好，怎么可能只考了个专科，哥我不去了，咱哥俩一起去打工，明年一起考，挣些钱，既能一起上学，也能减轻家里负担……”“别说了，大哥没发挥好，这个清华你一定要读，哥先下海，等哥有点积蓄了还会去深造的，你也说了，哥学习好，以后一定能考上清华。这个学你得上，要不怎么对得起，家乡父老啊。”李卓一把搂住了李信，泣不成声。“好了，好了，阿卓不哭了，你现在是男子汉了，以后哥哥不在你身边，一定要坚强。”李父拿着一个小布包快步走来，“小卓，这是你最爱吃的东坡肉，快拿着，一会儿车上吃。”“家里那还有钱卖肉了？”李卓傻傻的看着李父。“阿，是邻居张大爷知道你今天走，特意给你做的。”李父结结巴巴，闪烁其词。“真的。因为香梅，那张大爷平时就不喜欢我。怎么会给我送来东坡肉呢？”李卓不解的看着老父。“真的。张大爷看我们阿卓有本事，考上了京城的大学，更想把他家香梅嫁给咱家，这不就送了东坡肉。”李父答道。“阿爹，我只把香梅当妹妹，你可别答应啊。”“那能。这个我知道。可张大爷为了讨好你，非要给我，我也不好拒绝啊。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拿着，我和你阿娘会攒点钱送他家些礼物，把这个情给你还回去的。你放心。你阿娘让我转告你，要好好学习，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还有你哥哥，姐姐呢。快上车吧！”众人纷纷向李卓告别。
　　回去的路上，李父和同来送站的相亲邻里快步在前。李信，林兰其后漫步而行。
　　“阿信，同时考上清华，你为何瞒着家人，你就不怕他们去学校吗？”林兰痛惜的质问着。
　　“不会的，我以和孟老师打好招呼了。她会替我保密的。”
　　“那孟老师，怎么会准许你这种行为。”
　　“她是不同意。还要向乡里汇报，请求帮助。我拒绝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可，为了弟弟能上学，相亲们，学校，支书，已经倾其所有了，我不能啊。咱们村是这一代有名的贫困村，背靠大山，交通不便，我不能让大家为了我李家兄弟更加贫困了。弟弟学的是理工科，比我这专业有前途，我以后再考吧。”
　　“我早就觉得不对，凭你的成绩，就算考不上清华，上个本科也是正常。你怎么不和我商量，要不跟踪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学费不够，有我呢。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兰儿，我知道你对我好，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用你的学费。你还有个上中学妹妹，家里也不宽裕。”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以后怎么办。原本家里是很看好你的，这次他们只是知道你落榜了。我们还会有未来吗？”
　　“会的。林兰。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会闯出名堂。到时候，在去读清华。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李信，但愿李卓不要辜负了你的苦心啊。”
　　两个青年，手拉着手，并肩前行。
　　李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李信看着卓子上的鱼肉，惊奇的询问李父，“阿爹，这些都是张大爷送来的。你不会真的答应香梅和李卓的事儿了吧。”
　　“怎么会。人家张大爷是有骨气的人，香梅哪里不好，就是书读的少，上次李卓当面拒绝了，打那以后张大爷都不理我了。怎么会送这些。”
　　“那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还是我来说吧。”李母略带疲惫的继续说道，“这是方来的父亲送来的见面礼，我和你爹，已经答应了小凤和方来的婚事，国庆就办喜事。”
　　“娘，那是什么喜事。那个方来，窝窝囊囊的有什么本事，姐嫁过去不还是和他吃苦。姐同意了。”说着李信看向身旁的李凤，“姐，你说啊。你不同意。”
　　李凤看看大家，意气风发的说道，“是我同意的。方来人好，老实，本分，又会木工，有手艺，跟着他不会吃苦的。”
　　“姐，你怎么。你学习好，人又善良，漂亮，不应该嫁给他这么一个什么都平平的人啊。”
　　“李信，方来真的挺好的。”
　　“姐，你是不是为了小卓和我上学的事。”
　　“不全是。但姐还是希望你去上学，哪怕只是个专科。以后好走出大山，长了本事，不要忘了爹娘和乡亲们就好。在外打工的这一年里，方来对我照顾有加，凭借他的手艺，我们在成都已经小有名气。等有了足够的积蓄，我们就开一个自家的厂子。父母看他人不错，也就同意了。“
　　“我不去，通知书丢了，想去也去不了了。我要外出打工。”
　　李父听了火冒三丈，“你这孩子，好的不学，要不是为了你们两兄弟，凤儿能那么早辍学吗，你对得起她吗……”说着就要抬手打下去。
　　“李信，还不道歉。”凤儿忙拉住了李父的手。
　　李信委屈的说道，“对不起，阿爹，我没用。”说着便跑了出去。
　　林兰家窗外，李信敲了三下窗，这是他们的暗号。不一会儿，林兰便出来了。
　　“兰儿，我想和张闯去东北，听他说那边对俄贸易红火，他有门路，一定能行。过几天我就走。你别告诉你爹娘啊。你要好好努力，一定有考上好学校，等哥本事了，娶你回家。”
　　“我们一起努力，不屈服，一定会幸福的。”
　　数天后，还是岭南站，林兰一个人送别李信。
　　“这是我织的，听说东北很冷，你带上它，就像我在身边一样。”说着林兰把一条白色毛线围巾打在了李信的脖子上。
　　“恩。回去吧。放心。”
　　开往东北的列车上，李信摸着这雪白的围巾，是那么的温暖，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褶皱的手，抚摸着已不再雪白的围巾，李信被拉回了现实。一个孤独的异乡客，一张冰冷的长椅。他吃着幸运得来的食物，坐在温暖的车站，看着墙上的电视，此时他已经觉得满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突然一个节目吸引了他游离的目光，“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你们好，今天是新的一年，也是我们福利彩票本年度的第一次开奖，愿您在新的一年里能收获一份幸运，好了现在开奖，大转盘转起来了，第一个数会是多少呢，05，这是连续三期出现的数字了，怎么样你选了吗，下一个数，会事多少，26……09……17……”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李信不禁有些心动，但转念一像，那能有那个好运气，便继续吃着面包。
　　“……03……29……，怎么样，还差一位数，你选中了几个呢？好，最后一个数出来了，06。”
　　听着这最后一位数，李信顿时眼睛一亮。昨天，砂锅店的三哥，给他彩票时他只是轻轻一扫，记得尾号正好是06。他抱着一点点的希望，从棉服兜里掏出了那张整齐完好的彩票。
　　此时，电视中，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中奖号码，李信看着彩票，看看四周，不敢声张，也不敢相信。他深深的把中奖号码记在心中，又狠狠地咬了自己。确实很痛。这他才相信，新一期的头奖得主就是自己。他不敢声张，环视四周，把彩票悄悄的放到了怀中，继续他的“乞丐”生活，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