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过沧海》束之以墨

10、代价

　　医院的草地上，孟凡独自坐着，刚才陪着几个住院的孩子玩得太累了，抬起头，飞机在天空划下完美的弧线，“你是不是也在里面，格格？”
　　那一天他在医生的办公室外面听得很清晰，虽然不知道他像的是谁，可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昨晚，她带了很多东西来看他，一看就像要出远门，还装作明天还会再来的样子。
　　他没有点破她拙劣的演技，因为他不想出去不想她去的话，因为他还想继续活下去。
　　而顾满做的飞机在半夜就出发了，孟凡在医院草地上玩的时候，她正趟在头等舱里睡觉，身边还有一本《实用英语100句》。决定去美国的当天晚上她就去找孟青城了，但是孟青城明明在家却没有见她，阿杰第二天把机票送到了学校，她便没有好意思开口说需要借阿杰做个翻译。
　　阿杰帮她预约的饭店有接机的服务，让顾满欣喜的是接机的是个华人，名字叫蛙仔，虽然略带港式发音的普通话听着别扭，但顾满总觉得她用带着Y市方言的英语折磨外国友人强。
　　放下行李，蛙仔说明天会一早送她要去的那家医院，让顾满先好好睡一觉，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在十二点，顾满站在窗口看这座城市的夜色。她曾经追问过很多关于他生活的城市，可真的来到之后，那闪烁的霓虹还是无法让她适应。
　　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之后她又放下了，突然想起来没有跟父母说来美国的事情，又换拨了姐姐的号码，报了平安之后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终于开始拨通了孟青城的号码，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生气。意外的是他接听了，虽然只有轻轻的一个“嗯”。
　　“我到了，是想说谢谢你安排得那样细致。真的，谢谢。”
　　“阿杰做的，要说谢谢，需不需要我转交电话？”略带戏愚的声音，即使慵懒顾满也知道这不是他开心的表现。
　　“对不起，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见他……”顾满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青城听来却是那般的清晰。电话两头沉默着，顾满心虚的垂着头，她知道或许唐佳来更合适，可她自告奋勇不单单是为了孟凡，自从瑞士回来之后，她总会梦到林易那一双略带怨恨的眼睛，她总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
　　“顾满，别忘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孟青城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顾满却是一夜未能成眠。以至于第二天蛙仔来敲门的时候她两黑眼圈赛熊猫。蛙仔送她到了医院，给她一部手机，事情办完了他回来接她，一个人走在医院，白色人群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顾满才知道这里的确是异乡。
　　护士问她有没有预约，她说没有，在护士露出为难表情的事情，顾满第一次演技爆棚，她说自己是从中国来找林易的，是林易的妹妹，护士看在肤色的面子上，带着她到了林易的办公室，她说林易正在手术，顾满选择坐着等待。
　　时针转了两圈之后，顾满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沉沉的睡去，梦里是灼热的夏日，她热的满身是汗，记得徐扬说买了她最爱吃的碎碎冰在家里等她，她打开一个个房间，却什么也没有，只剩楼上最后一个房间了，她猜徐扬一定是很以前一样躲在门口吓唬她，她喘着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打开了门。大家都在，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很多很多认识的人，只是为什么大家都是黑白的衣服，为什么徐扬的照片会摆在正中央，四周都是白色的花朵。顾满觉得嗓子口像是一把火在燃烧，而她张不开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徐扬从门后突然跳出来，捧着一碗碎碎冰，“满满，瞧你的汗，快吃点你最爱的碎碎冰，芒果味的！”
　　徐扬还在，一切都是梦，顾满流着泪却咯咯的笑出了声，她就知道是梦，徐扬还在，可为什么碎碎冰在她的手上，四周空白了一片，徐扬不见了，“徐扬，徐扬……”
　　“如果你要找徐扬，不应该来这里！”
　　好冰冷的声音，让顾满慢慢睁开眼睛，身穿白大褂的林易就站在一边，她想起自己是来找林易的，而刚才都是梦。只是为什么自己看林易的角度那么奇怪，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准确讲是病床。
　　林易身体一个前倾，顾满震惊的挣大了眼睛，只见一只大手附上了她的额头，“烧退了，你可以走了。”
　　顾满直到额头上林易掌心的温度散去，才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匆匆从床上跑下来，来不及穿鞋，三步快跑，拉住门口的林易，“别走！”
　　林易感觉衣袖上传来的力度，他曾好多次想听这句话，六年前第一次告诉她回国日期的时候，他很期待她会说别走，可是她却没心没肺的列了一张礼物清单。他今天一场手术下来，打开门却看到她伏在桌上，知道她会来，可就这样出现在他的世界，他还是莫名的惊喜，之前想好的冷嘲热讽都抛到了脑后，她脸上不寻常的红潮让他心里一慌，守在病床旁几个小时，换来的只是她在梦中呼唤着别人的名字，他才清楚的知道，她只是为了救另一个人而来。
　　“你凭什么要求我？是不是还要求我放下这边所有的工作去帮你救你的学生，你凭什么？顾满，不要对我太过分。”
　　顾满因为林易的话想过应该松手，可她咬着牙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唐佳都告诉你，看在唐佳的面子上，也不能吗？”
　　林易回头看她，顾满心虚的低下头，“顾满，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给了我要的答案，我跟你走。不然谁的面子也没用。”
　　顾满松开了手，她知道他要的是一个解释，在瑞士那一晚他问的，她没有回答的那个解释。
　　“林易，真的很重要吗？那个解释，已经过去六年多了。”
　　“顾满，我和你不一样，你对待人生可以很随意，高兴的时候抱着不放，不高兴的时候弃之不顾，但我需要我的人生清清楚楚，得到那个解释，我就可以结束掉那一段回忆，彻底结束掉！”
　　林易走了，顾满觉得整个房间都在回响着“结束”那两个字，她难道不愿意说是因为不想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