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莲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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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德十四年，水国纠合其它六国攻打颜国，几十万铁骑兵临城下，一夕之间，颜国万里江山丧失殆尽，昔日繁华盛世须臾间灰飞烟灭……
至此以后，凤羽大陆奉水国为至尊，再无人可分庭抗礼。
而那个颜倾天下的传说，已经许久不曾听人说起了。
（一）
熙德十六年。
怜伊宫。
傍晚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碎。洁净。纷纷扬扬。
自诞下陌漓后，莲伊的身子十分畏寒。在这般肃冻的天气里，她只好枯坐在暖榻之上，用顶厚的丝绵被将自己包裹成蚕蛹，在满屋子地龙的烘炙下，方才觉得好过一些。
月娘端来一碗姜汤服侍她喝下，末了，吞吞吐吐道：“娘娘，敬事房传话说，那位要过来用晚膳，奴婢想着该替您梳妆梳妆？”
莲伊静默良久，方道：“毋用了。”
一贯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月娘轻叹一声，拾掇了汤碗离开了。
窗外的雪越发地大了，琐屑如米粒般的雪珠已化成樱花瓣样的雪片，肆意张扬地铺天盖地。
莲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外的飞雪，那翩跹的白色精灵仿佛将她的灵魂也吸了去。她精致秀美的脸上瞧不见一丝表情。
整个屋子里静极了。
宫人高亢奸细的嗓音在这样寂寥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出。
莲伊还来不及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一个红色锦袍裹身的男人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顺着床榻坐下，极自然地挽起她的手，道：“身子如何了，可还有觉着冷，我特意叫御膳房备了暖身子的汤膳，嗯，待会我来喂你，如何？”
莲伊如大梦初醒，魂灵瞬间回归本体。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也不正瞧他，只低头默默不语。面色却不逊于屋外萧索的风雪，寒冷骇人。
水无痕笑容一窒，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心里千万般的不是滋味尽数化作嘴角的苦涩，叹息道：“你别恼我，我不喂便是，你的身子最当紧，叫月娘服侍你喝吧。”
良久，两人都不再说一句话，屋子里又恢复了那仿若亘古不变的寂静。
直到晚膳时，来来去去的宫女将一碟碟玉盘珍馐端上餐桌，屋子里方有了一丝热闹。
吃饭时，水无痕不断地往莲伊碗里夹菜。
莲伊只静静吃饭，对水无痕的小动作似乎一无所见，默不作声地将碗里的尽数吞下，来者不拒的模样让不断眯眼偷瞄她的男人喜不自禁，嘴角恨不能咧到耳鬓。
那模样，如同得了糖果般的孩童，单纯的快乐，简易的满足。
饭毕，仍然沉浸在喜悦中的男人欢颜尽展道：“阿伊——”
“皇上该回去了。”
斩钉截铁的字句，淡漠无情的语气，水无痕的欢颜顿时凝滞在原地，眼前的万丈冰刃使他无法再朝前一步。
其实，他想说的是：阿伊，倚梅园的红梅开了，大片大片的红艳，极是美丽，待雪霁了，我陪你去赏梅，可好？
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给我这个机会说出口呢？
水无痕瞬间无力到万念俱灰，额头似乎要裂开般地疼。真的怎么做都不行吗？就算待你再好都无济于事吗？如果真的不能爱，那是不是让你恨我入骨比较好？最起码，你会对我会有感觉……
“砰”的一声门被甩开，水无痕拂袖而去，只剩那扇门在雪夜里“吱吱呀呀”地痛苦呻吟。
待水无痕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莲伊方抬起头来望着门外被大雪充满的虚空，仿佛蒙上浓重雾气的眼眸与俗世隔了千山万水，叫人看不破，猜不透，她在思量些什么。
月娘悄悄走到她身边，轻叹道：“阿伊，你这是何苦呢……”
“其实皇上待你，真真是极好的，便是从前那位，也及不上他半个用心。”
“这么些个日子，他天天来看你，不论是受了多少冷脸，第二日照常笑嘻嘻地来寻你。在你面前，他永远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似得，你赏她一点糖末，他就高兴地忘乎所以，以致我一度以为，那日在城墙之上见到的那个邪魅冷酷的他是我的幻觉。”
“阿伊，没有那个帝王会如此低声下气地讨好一个女人，放弃至高的尊严只为博伊一笑，我瞧着他，真真是爱惨了你……”
“阿伊，你何苦了苦了他，也苦了自己……”
“为什么不尝试着放下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给自己，也给他一个幸福的机会。”
是啊，从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这般好。
莲伊想。
何况那人还是拥有无上权力的九五至尊。
可是，那又如何呢？
那又当如何呢？
他和她永远只能站在对立的一面，就好比一张琴上的两根琴弦，只能并列，无法相交，一旦凌越界线相交，奏出的将会是杂乱不堪的噪音。
他是亡了她夫君的国，杀了她的夫的刽子手，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她是他的阶下囚，刀下俎，板上肉。
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朝机会至，她必要手刃仇人，为夫报仇。
他和她必当如此。
亦只能如此。
“奶娘，你忘了出嫁之前，父皇与我的忠告了吗？”
望吾儿于归之后，敬公婆，事夫君，乳幼子，以夫家利益为至上，延汝贤良淑德之令名，视声名重于性命。尔父之勉语，吾儿当时时记之，日日思之，身体力行，方不违汝父之遗愿。
月娘心底酸涩泛滥，无声道，我怎会不记得，这些年看着你为这忠告付出了多少血泪，我就有多恨它，你作为一个公主，我不忍你背上背信弃义、淫/荡/下流的名声，可作为一个将你从小带到大的奶娘，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幸福，希望有个男人能真正疼你爱你，而非现在这般整日里行尸走肉般过活，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逝……
月娘终究没再说什么。
屋外的雪似乎又大了，风挟着雪拍打着窗棂，发出索索的枯寂声。
良久，莲伊起身道：“奶娘，陪我去看看陌漓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莲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