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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江湖太平堂客少,无奈堂主成保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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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侠士仆仆忙,其路难申遥遥乡。
窃煮功邦莫辞频,武林有座纾难堂……
柳烟熏得过往的人们一片陶醉,湖光兴兴然映着来去的过客流连忘返。杭州,就是江南一座典型的“五更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的小城。
最近江湖倒是太平,但对纾难堂而言却未必是件好事。
纾难堂之所以被江湖人称作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好帮手,就是它无时无刻,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就算你与那隐姓埋名于市井三十年的王二有杀父之仇,又或者因为村头李寡妇争风吃醋而欲颠覆江山,只要走进这道门槛儿,纾难堂总能替你排忧纾难。
当然道上规矩,留下点儿银子,也作为给客人保密的一点封口费。
——起初是这样的。
后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多了,堂主沈路遥索性就爱挑一些大头做。
因为越是燕巢幕上的委托,办起来就越刺激,要钱的时候也就越好张口。
这日倒是有个心事重重的和尚来过,堂里许久未开张,沈堂主甚是高兴,亲自到门口迎接。没等高兴多久,那笑容就凝固在了那和尚手里拿着的破碗上。
沈路遥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敢情那和尚是来化缘的。
“神仙须是闲人做!”他一脸颓色地回到躺椅上继续晒着太阳,嘴里不断嘀咕。
一旁的千面郎正憋着笑。
沈路遥见他这般幸灾乐祸,恶声威胁道:“今晚我就命你扮成采花贼去会一会峨眉师太,我就不信第二天江湖上闹不出什么大事儿。你当要好生养‘精’蓄锐。”
千面郎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那我便易容成你的模样。”
这嘴上虽然得了便宜,身体不免要吃亏。
沈路遥不知何时手里捏多了片叶子,只见他手腕稍稍一抖转,那叶子就顺着千面郎的脸刮过去。
奈何千面郎轻功再好也躲避不及,这俊俏的脸蛋上就多了条小口子,而这口子居然没有出血。
“原来这也并非你本来面目。”沈路遥佯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千面郎瞪了他一眼,不敢再说什么,捂着脸跑回到自己屋里去了。其实他心里好生心疼,这是他近来最喜欢的一张人皮。
千面郎原是两年前纾难堂的登门客,在外面欠了赌债,想向纾难堂借了一大笔银子,沈路遥本是不愿意的,但千面郎画了押,承诺五天之内必须连本带利归还。
那时纾难堂还未有什么名气,而对于一个帮派最重要的就是人脉。沈堂主就自掏腰包,抱着想广交江湖朋友的目的就允了他。
谁知道五天过后,千面郎借了银子之后就如人间蒸发了般。
沈路遥这才知道那千面郎有二绝,一绝轻功,二绝易容。在江湖上没人见过千面郎的真实相貌,也没人知道他的姓名,想抓到他当真是海底捞针。
而这千面郎却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抓到他。
原来他那日来纾难堂借钱时,沈路遥倒的茶水并非普通的茶水,那茶名曰“千里寻香”,喝下去之后,十天之内身体会散发出一种特定的香味。只要沈路遥训练过的猎狗闻了这香味,再去寻他,就不是难事了。
沈路遥想到那天自己溜着狗在赌坊里寻见千面郎时他那咂舌的表情,真是越想越过瘾。
千面郎本想施展轻功一走了之,若换成变人去寻他,他确实有逃脱的可能。
可惜那日是沈路遥。
还没等到他蹬脚,沈路遥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了,什么时候拔剑千面郎都没看清楚,快得着实吓人。
后来千面郎卖身还债,在纾难堂里干起了打杂兼跑腿的工作。
沈路遥像大地主一样掐着指头算了算,差不多有五十几个年头就可以还清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的声音。
沈路遥以为又是来捣乱的,便大声呵斥:“化缘明起早,打架咱没空!”
“这里可是纾难堂?”门外传来磁性的男声。
“……”沈路遥感觉被空气噎到了,没想到还真有人会接他的话。
方才意识到来人真是有事儿,连忙唤小厮去开门,还不忘唤另一个小厮沏了壶“千里寻香”。
刚巧千面郎也换了张面皮出来。
沈路遥看了看千面郎又一张清秀的新面貌,对他说:“你为了整这些面皮到底残害了多少青春貌美的小倌?”
千面郎刚想辩驳,门外的人已经站定在他们面前了,只好吞下这口恶气。
只见那男人身高八尺余,一身青衫,眼眸乌黑深邃,面如冠玉,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千面郎小声伏在沈路遥耳边说:“你看看能不能弄死他。”
沈路遥一脸疑惑。
千面郎眼睛里泛着狼光,道:“让我好剥了这皮。”
沈路遥怒视,摆起手刀。
千面郎赶忙补充道:“不过没您好看,大当家您倾国倾城。”
然而手刀还是落下了。
千面郎吃痛,委屈道:“我又说错了甚?”
沈路遥恶狠狠地说:“你这形容不对,换。”
“美若天仙?”
“不对,换。”
“明艳动人?”
“想死?”
“如花似玉?”
“……能滚吗?”
千面郎立即噤声,暗想:这也怪不得我。
沈路遥本是螓首蛾眉,有一双招魂的桃花眼,肤光胜雪,少年器逸,温然玉映。眼角还有颗黑痣,颇有番江南女子的长相。
本来他俩窃窃私语,后来越讲越大声。
后来那个青衫男子渐渐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尴尬地咳了几声。
沈路遥才意识这里还有个人,忙道:“在下纾难堂堂主沈路遥。公子这一路累了吧,喝口茶先?”
千面郎看着那壶“千里寻香”,颤了颤。回忆往事,不堪回首。
本来纾难堂的猎狗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各方面都属上乘的精英才有幸让沈路遥拉着出去溜达。
自打抓到千面郎之后,那些狗儿们竟然都功成身退了,用沈路遥的话说就是“好狗难当千面,恶犬终需一郎”,这千面郎正好可保他五十年无忧。
那个男子端起茶杯,鼻子微微一嗅,一脸了然。
然而他不以为然地喝了下去,随后便道:“在下苏岱。”
“酥带鱼?”沈路遥打趣。
“苏东坡的苏,‘岱宗夫如何’的岱。”苏岱面无表情。
沈路遥见他如此正经,只好敛容正色道:“苏公子有何难处?”
只见苏岱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一旁的千面郎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沈路遥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锭金子,一面撇嘴对身后的千面郎说:“架子给我好生端着点!”
千面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想想仍不爽,又加了句,只许州官食屎,不许百姓蹲坑。
苏岱淡淡道:“我要你当我护卫。”
沈路遥见他如此财大气粗,摆了摆手,皱起眉头摇头说:“我这堂堂纾难堂大当家的,来给你当保镖?传到江湖上太没面子了。”
苏岱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了一锭金子,双手环胸,十拿九稳地等着沈路遥开口。
这一锭金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三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可说说要做些什么事?”沈路遥明显松了口。
苏岱微微沉吟,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下江南,出来办几桩事,人生地不熟,雇了身手好的护卫安全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哦,早就听闻纾难堂的规矩,那些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双倍奉上。”
沈路遥眼睛都要直了,结结巴巴道:“……原来你不是酥带鱼,你是油炸黄金酥带鱼……”
“……”
这时千面郎扯了扯沈路遥,示意他来讲悄悄话。
“怎的?”沈路遥压低音量。
“当家的,你这面子不要了,里子也不要了?”千面郎却故意说得很大声。
苏岱后悔进了纾难堂,简直是个戏班子。
沈路遥不再理他了,转而一脸狗腿地对苏岱说:“何时复命?”
苏岱已经背过身往大门走去了,手指朝后向沈路遥勾了勾,“现在。”
沈路遥微微一愣,急忙追了上去。
临走前沈路遥不忘对千面郎嘱咐道:“你留下来看家。”
“哦。”千面郎无精打采。
沈路遥手中又捏起一片树叶,“能不能有点干劲?”
“汪汪汪!”千面郎对着门口的沈路遥恶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