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客》十九里霜落

1、壹

　　山岭上，几点星云飘渺，汴梁城里，灯火明亮。大街小巷中，捏泥人儿的，叫油饼的，买糖葫芦儿的，几乎转个弯儿就能见到，人们说说笑笑，好不欢喜。

　　白日里已经耍了龙灯，踩了高桥，划旱船的也整整闹了一个上午，这当会儿人都在道口猜灯谜呢。这几日的烟火也甚是漂亮，开封御街上彩灯万盏，叠叠层层，金碧辉煌；游人载歌载舞。人们吃着浮元子、馄饨汤，听着锣鼓声声，鞭炮齐鸣，一条南北长街望去，酒肆茶坊灯烛齐燃，延绵千里，灯火不绝。瓦子里时不时传来一片叫好声，影灯戏也异常受欢迎，这时候，能快活的地儿可多着呢。若是留心些，那婉转清扬的唱腔定能柔情绕指，快弦嘌唱有时又能听得人另一番激动。出来走走，便有人生苦短之感，只恨不能长命百岁。

　　穿过疏疏密密的人群，寻着那时断时续的琵琶声，不知魂儿啥时就被勾去些许。若是在平日，听到那单薄的古琴声，路过的人定要叹口气，心里却明了定又是映春楼的春娘在思念故人了，只是现在大好佳节，弹来扫兴，便换了琵琶，再挑几个欢快些的曲儿，混在各色声音里头，也不觉得突兀，也不觉得怪异。

　　春娘算是个风尘才女，有了她，整个映春楼所有的姑娘也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这便让一些迂腐书生自视清高之人说起来也只得耸耸鼻子，再无话，映春楼也因此与其他烟花巷柳之地有些不同，变得风雅了许多，倒是成了谈心解闷儿的好去处。这会儿，那儿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常。雅间里，轻声细语。

　　“春娘，人儿都在兴头儿上呢，不好送。”

　　“环儿，映春楼的规矩，可不能破了。”

　　“可今儿是佳节呢，不好吧，若是恼了，岂不是不痛快？”

　　“那便看你怎么说了。”琴弦波动，一阵余音散开，“去吧，莫让你白爷不高兴。再着，那陈年老酒可该提前备着了，别到跟前儿了才找石老爷子讨。”

　　……

　　“是。”

　　不知何时，宫城里升起了孔明灯，桥上走百病的姑娘们也过去了，映春楼小小的高台上，寂寞的影子远离了尘嚣。三五之夜，岁月安好，夜越深，月亮越圆、越黄，照得几千里外都能看到。只是终究一夜无语，长灯暗，襄阳远，那琵琶声也断断续续，直到天明。

　　这明月夜，连清风也在轻问：忆谁，念谁，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