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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山中岁月 ...

  •   17 山中岁月

      在某个天气阴阴的日子,陆离搬去了位于郊区的小别墅,远方有座矮山,外面是苍莽莽的原野,有绿草鲜花流水,周围有上了年纪的美国老夫妇住着,陆离出去散步的时候总会碰见他们手挽手散步,时间久了,他们看到她时也会友好的打招呼。
      她推门进去便能看到绿重重的院子,有年头的水泥池子,夏天可以在里面冲脚,竹子制的桌子椅子,上面通常会摆着一副茶具,景泰蓝的青花瓷,细腻温润的茶壶和茶杯,下面垫上古木垫子,陆离常会不分时间坐在竹椅上,面朝着远山,如同山中居住的老人般,品茶看书,泰然而处。唯一的缺点便是院子没有花显得光秃秃的,程又安注意到这个细节,来的时候特意给她带了几包花种,洒在里面,等它来年长出花朵来。
      “种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无聊的时候可以用来放松一下心情。”男人拿着喷水壶给种子洒水,悠然的如同隐士。

      陆离倚着院里的木头栏杆,看他踩着白色的帆布鞋在土里撒种子,柔软的风吹着他的衣服和头发,他脸上淡然宁静的表情仿佛隔绝尘缘,陆离看着,时间一久,眼睛慢慢失去焦距,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发呆了多长时间,清醒过来的时候,程又安修长削瘦的身躯在她眼前占据着所有空间,她木然抬头,表情还带着神游的色彩,又安薄薄的嘴唇抿着,眼睛带着一贯不亲近的距离,表情无动于衷。
      “你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熟悉的中文让她每次听到都心情安定,她周围除了他没有人和她说过中文,或许也基于语言的优势,程又安是知晓她秘密最多的人。如同卡尔能看穿她性格中固执又尖锐的东西,程又安则是那个看穿她整个心底的人。卡尔看到的是她的冷漠坚固,看到她的动荡不安,而又安所见的,却是她的矛盾。
      陆离看到那一包满满的花种已经没了,想必已经在土里等待着发芽长大,心犹如在湖中沉定,“没什么,刚才走神了。”

      程又安走到旁边的水池洗手,“弗兰医生那里上周去了吗?”
      陆离从走廊木柜里拿出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一边回答,“去了。”
      “这周六我陪你一起。”他接过毛巾,优雅的擦干净手,骨节雅致修长,一看到就会让人不经意的想被这双好看的手握住是什么感觉。
      程又安和陆离基本是一类人,说出口的话就已是定局,有时候强硬的让人不悦。如同他看得透陆离,陆离也深知他性格中所有的不好因子,精神病质的因子。
      “KING最近似乎很忙,是因为失去了你的那位助理吗?”他忽然问道。
      陆离愣了一下,摇头,“不是,马上有一场大战要打,我需要做好万全准备。”08年的经济危机重创了无数企业,美国各大著名公司纷纷倒闭,而陆离是想要在金融危机中获得巨额利润,收购,兼并这些受危机侵蚀的企业。

      程又安拥有决定聪明的头脑,陆离稍微一说,他便明白了几分,最近两年美国的经济确实不甚景气,慢慢走起了下坡路,又安看着沉静如水的她,嘴角微笑,看来她脑中又有了惊人的想法了。
      “喝茶吗?不过只有红茶。”陆离问出口,也没等他的回答,进屋拿茶叶,摆好茶具,煮开水。
      “你在泡茶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一丝温柔。”虽然表情很淡,却是温和的,仿佛这平凡的茶水浸透着爱。
      陆离耳听着他徐徐尔雅的话,给他倒一杯茶放在身前,釉白中微红的茶剔透飘香,有陈旧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退回自己的木椅,左手搭在椅栏上,右手举杯饮茶,黝黑的眼睛目光散散,红茶的味道不是很浓郁,她并不是个爱喝浓茶的人,品在舌尖淡香而微甜。

      “我父亲之前一直告诉我女孩子要多喝红茶,他说对身体好,之前我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可随着时间匆匆而过,他的许多话我都已经难以记起,只能记得他为数不多的几句,无比清晰。”她看着园中播撒上种子的黄土地,眼中有淡淡温情和落寞,“我爸他也很喜欢养花,可是他很懒,把花搬回家就不再管它,所以我家的花经常会枯掉。”
      又安放下茶杯,倾耳听她低低絮语,这些她掩藏在心中的秘密,平凡而幸福的小事情,却是她心中最珍贵最不愿说不想与之分享的温暖。女孩子蜷缩在椅子里,虚虚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清透的似清流,他看着,心微微一动。
      就这一瞬间,他的行动优先于他的冷酷思维,从椅子上站起来摸着她的头,安抚她,他一向清高自傲,理智大于感情,这样的动作自二十三岁后不曾做过。
      陆离从下方抬起头看他,程又安永远不会忘记她那时的神色,明明看不出任何表情,却柔软而沉溺,像是心甘情愿溺水而死一般。
      “我爸以前经常这样摸我的头。又安,抱歉,我又开始发神经了。”她自嘲。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看得极其认真,仿佛并不只是在看她这个人的面容表情或者别的外在的,像是透过她冷漠的外壳,探索到这个女孩之前那么多年的光华岁月。
      “陆离,你这样活在过去走不出来,会很辛苦的。我们的人生很长却也很短,我们得到的爱很多也很少,我们可以回忆可以留念可以永不忘记,但是我们不能沉溺其中,陷在虚妄里的温柔,永远不是真实的。”
      “甚至,”又安的手依然摸着她的头,神情莫名漠然冷酷,“我觉得以后陆离这个名字,不必再用了。它,早已经不是你的了。”
      陆离豁然抬头瞪着他,漆黑的眼睛里顿时满是阴霾,她身上掩埋的黑暗气息忽然一下子全部苏醒回归,重的压人窒息。又安安然如故,他低头,表情淡然,不在意般回视她,这样的无所谓的表情彻底惹怒了陆离,她猛然跳起来一把打掉又安的手,狠狠推开他,“程又安,你闭嘴!”
      清逸洒脱的男人不以为意的收回手,冷然平和的看着她失去平静陷入自我疯狂的样子,低首,俊雅不入凡尘的面容有些可悲的意味。

      而陆离的脑中自听到他说的那句话,脑海里翻腾的巨浪一遍遍撞击着思维和理智,一层层击溃她最后的防线。
      陆离这个名字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她的眼再度看到了那次足以毁灭她的事情,那个抢了她身体的女孩子和她的父母她的姐姐在一起,和睦融融欢声笑语,那个女孩子告诉陆离,她现在的名字是陆真。
      那她的父母给予她陆离的名字呢?那又算什么?!陆离,意思是光彩绚丽。父母希望大姐和她都能过得光彩绚丽,所以大姐叫陆丽,而她则是陆离。这些过往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她是陆离,她是爸妈的陆离,她是陆丽唯一的妹妹陆离!
      “啊!啊啊啊!”她在自己的房间,跪倒在地板上,捂住脸声嘶力竭的哀嚎,她的声音那么绝望,那么极尽压抑那么让人喘不上气,仿佛耗尽整个生命。

      院子里,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仰头看着二楼的窗户,似有遗憾般低低叹息,“阿离,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都在透过我看到你的父亲,从你第一次看到我,就无法控制自己想到自己的父亲,日而久之,你终于忍不住回到中国,然后,看到了让你崩溃的场景。”
      “你信仰的世界已经毁掉,为什么还在废墟中等死呢?我们都是一样理智大于感情的人,你不是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何须又重新拾回早已过去的感情呢?”他站得挺拔,目光直直的看着二楼,柔软的嘴唇微微颤动,说出了他心里想的那个名字,“陆离。”
      为什么我会这么关注你呢,陆离?我曾经想过,世界上会不会让我遇到一个人,她和我一样沉默,性子不讨喜,冷淡,对人不亲近,对世界没有太大期望和毁灭感,对自己也浑不在意,只是这么无心无趣的活着,淡淡的,只想一路无波的看到自己的终点。我荒渡着自己的生命找了好多年,最后在咖啡馆看到你带着点冷淡自厌的眼睛看过来时,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离,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符合我所有的极端要求。

      开始录bigbang出道实录的时候,权志龙千方百计求着YG的工作人员将手机借给了他,每一个练习生都是不准有手机的,平时给父母打电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铃声响了很久一直没接通,权志龙紧张的握着手机,心里祈祷,拜托啊,我好不容易接到电话的,一定要接啊!
      上帝听到了他的请求,另一边传来了他所想之人的声音,“你好,我是李敏言。”声音依旧清冷。
      权志龙脸上立马笑开花,“恩,敏言,我是权志龙。”
      繁华的纽约这边,陆离站在窗边,空荡的会议室只有她一个人,不用担心别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紧紧握住手机,压抑自己此时不平静的情绪,她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刚才开会时她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韩国的号码,中断会议,接了这个电话,内心里,她有那么一种预感,这个电话,她必须接。
      陆离上次将手机号给了他之后,权志龙从未联络过她,所以当真正接到他的电话时,陆离的心理颇为复杂。

      那个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快活无忧,充满了对即将出道的喜悦,摆脱长久的练习生涯,他会成为真正的歌手,站在所有人面前,然后G-grong这个名字将成为韩国的标志。
      “敏言,我很开心,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少年握着手机,说话时一直在笑。
      陆离闭着眼睛微笑,“恩,我知道,权志龙,加油。”千言万语,只化作最后的加油二字。
      权志龙转过头看着练习室里兴高采烈的五个朋友,他们有的在给家人打电话,有的开心的躺在地上留下幸福心酸的眼泪,他看着,敏感的心一阵感动,忍不住想要流眼泪。
      “权志龙,还好吗?要哭了吗?”陆离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
      包子脸的少年迅速抹掉眼角的泪,嘴硬道,“很好啊,我才没有哭呢。”
      陆离笑着附和他,“恩,你没哭,你只是太开心了。”

      陆离说完这句话后,陡然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中,二人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权志龙和陆离,两人之间可聊的话题少得可怜,又长久不见面,互不接触,到最后只能到达一种境地,无话可说。
      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免太过悲哀。相互珍视的朋友,竟然除了寒暄外,再无其他可聊。
      繁忙的没有空闲的出道练习,这种忙碌忽然停下一步,权志龙这才有空闲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生性敏感多情,脸色顿时哀伤起来,胜利原本开心的绕着练习室跑,忽然看到队长这个样子,十分担忧,“志龙哥,你怎么了,表情这么沉重,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胜利,滚一边去。”胜利一说话的时候,权志龙紧张的握住听筒,生怕被陆离听到,语气不善的把多事的弟弟赶走。
      “喂喂喂,敏言,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权志龙急忙解释,心里骂了胜利好多遍。
      气氛有种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陆离的声音才淡淡传过来,“志龙,我使得你心情不好了吗?”

      她的平静语气让他再也无法保持表情,少年抬起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酸涩苦闷的声音随之而来,“敏言,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难过,为什么我们是朋友,竟然会这么疏远呢?我知道你生性沉默寡言,可是我竟然都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问你在美国那里过得好吗,还是问你每天都做什么,问你开心吗?可是,我都......”
      少年在那一边难过,陆离在这一边安静的听着,看着这座繁华苍凉的都市,心慢慢往下沉,原来你也注意到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这堪比陌生人的关系让你无所适从,原来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纠结神伤。
      权志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要因为这个难受,直到你慢慢成长成熟,你会发现,我的存在一点都不重要,它不会对你产生多大的影响的,在未来的时间里,你会有很多的朋友,有你的队友,甚至,你会再度爱上某个女孩儿,为她快乐为她难过为她颓废为她流眼泪。
      我心中永远灿烂的少年啊,我曾因你在某个综艺上那个干净舒朗的微笑而关注你,曾因你在舞台上唱着歌冷傲不羁的样子而欢喜,曾因你受伤后在镜头前永远那副冷漠无表情的脸而难过,那时候我就想,我只愿你梦成欢乐。

      07年开始,美国金融市场逐渐出现危机势头,一直到2008年九月九日,这场金融危机全面失控,许多大型的金融机构倒闭或被政府接管。
      那段时间,美国街道上全部是萧条灰色的情景,商铺关门,人流稀少,繁华的纽约如同被染上瘟疫,垂垂老矣。而华尔街这边,更是一片战争之地。
      企业在全球性的危机中步履维艰,雷曼兄弟,美林证券等数一数二的企业纷纷陷入危机。9月14日,雷曼兄弟破产,同一天,美林证券宣布被美国银行收购。这两个大型企业,也在金融浪潮之下,没有翻身之地。
      陆离走在华尔街的街道上,身后跟着张政延,秋日余阳下,却是肃杀之气,行人匆匆,每个人脸上都是颓败之气。他们踱步走到雷曼兄弟的楼下,高耸的大楼,金属的气息混着灰色扑面而来,陆离仰着头看这座摩天大厦。
      “你可以回韩国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冷峻沉敛的男人在她身后两米的地方,听到她的话,也只是定定站住,看着这座即将成为King的大厦,心里混杂着无数别样情绪。
      南昭丽,我即将成功。

      9月16日,雷曼兄弟公司的债券股价被一家基金披露其股价下跌至一美元以下,各大投资者赎回资金,导致金融危机进一步恶化。
      18日,韩国king公司美国分部,由有着神之子的KING最年轻的领导人作出决策,KING收购雷曼兄弟,并将其名下6130亿美元的债务一并揽下,美国各界议论纷起,不甘心却都没敢有一人站出来抗争,由此KING一战成名。
      伴随成名而来的,更多的是整个世界的压力,完完整整暴露在世界面前的前所未有的压力,工作上的,人际上的,陆离人际关系一向很差,所以她需要卡尔和张政延这些人来帮助她,解决了这个难题,陆离大部分的压力都来源于工作。她深知自己很大一部分是靠投机取巧得来的成功,所以近十年来决计不敢放松自己,生怕自己一步之差落入无底深渊不得翻身。
      七岁那年她去找爷爷谈判,那时候她的心里亦是无比忐忑,怕失败,怕羞辱,怕之后的日子永远受控制,卑微地讨好。然而幸好,她用全身心的智慧和二十年的性格使然赌赢了。

      从06年到08年两年的时间,她终于一步一步的使得KING声名大噪,也终于不会成为李家一枚可控制的棋子,那时候竭力想要在李家获得不可动摇的地位,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无所顾虑的回中国找父母和大姐。
      可惜,终究是梦一场。这部重生的戏剧,自她成为李敏言开始,自始至终都不会顺着她所想的走下去。
      父母对她说滚开,因为她伤害了他们的女儿陆真。
      陆丽对她那么绝情,因为她伤害了她的妹妹。
      爸妈,姐,你们不知道我才是陆离,所以才这样的,没事的,没事的。
      她想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她才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可是该如何说?
      她从二十一岁重生到七岁的李敏言身上,而李敏言却是从七岁的自己重生到七岁的陆离身上,他们都生活在陆离七岁的时代,根本不晓得之后十多年的陆离的生活,她又如何去解说这一切?
      陆真说对不起,让她放手。她对着这个小姑娘,怎么也说不出口,陆真,你不知道,我和我的老爸老妈老姐拥有的感情不是你所想的那儿童的七年,而是完完整整的二十一年!世间上的种种,只有爱最重要,我只拥有这一份爱,你让我如何放手!

      陆离在06年8月份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回了一趟韩国,买了一张YG FAMILY世界巡回演唱会的门票,她虽喜欢权志龙,喜欢Bigbang,但对这个组合的几个重要日期从不特意去记,陆离的喜欢和其他人比起来称得上有些随性淡泊,她从不高调的宣布自己是bigbang的fan,自己多么喜欢权志龙,她的喜爱总是沉默的。
      YG拥有无数的粉丝,而且前期bigbang出道实录那几个少年又收获了无数的注目。那日的演唱会人山人海,陆离买了一张前排的票,并不是太靠前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得到,却不会被上面的人一眼看到。
      她在坐在凳子上等了很长时间,生怕自己错过他们的上台演出,周围全都是疯狂的粉丝一波接一波的尖叫,陆离并不会厌烦,出于内心的喜爱她或许并不会接受这样的姿态,但绝对理解。只是对于生性喜静的她来说,一场演唱会下来她的头直接嗡嗡作响,犹如千军万马在脑中开战。
      当她看到那五个穿着一身嘻哈范宽松衣服,那么认真的在舞台上鞠躬,唱歌,跳舞,她只觉得所有等待和忍耐都是值得的。
      她拿出相机,调整好焦距,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们五个人各自做着各自的舞蹈动作,一张是那个包子脸少年垂下眼睛唱歌的情景。
      陆离或许见证不了权志龙所有的重要时刻,但起码现在她见证了权志龙迈向梦想的第一步。

      看完他们的表演,陆离便离开了现场,她并没有立刻走掉,而是伫立在外围看了看里面灯光闪烁乐声翻天的大剧场,那一刻她的神色素净安详,千里迢迢来这地只为看那个人一眼。
      转身而过却遇见了一个和她一样正在抬头看剧场的少年,柔顺的黑色半长发,明亮透彻的眼睛带着微微的怅然,身形纤瘦,长相秀致。
      陆离是认识他的,因此她停下脚步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想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柔美的少年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用小鹿般透亮的眼睛回视她,他脸上也没露出恼怒的神色,更多的还是刚才那种哀伤怅惋的样子。
      “你是进去看演唱会的观众把,为什么出来了呢?”少年的声音随着夜晚凉爽的风徐徐入耳。
      “看完了要看的。”陆离道。
      少年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又再度看着剧场里中央舞台的灯光处,眼神专注而迷恋。
      陆离看他显然是在独自发呆,也没再停留,自顾自的离开,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那个少年喃喃了一句,“他们成功了,我真的很替他们高兴,可是以后我的路该怎么走呢?”

      六个怀着梦想的少年里面唯一一个被淘汰的选手,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努力,不善言谈,专注于练习练习练习,长着一副柔弱秀美的相貌,骨子里又固执又坚韧,带着一点乖巧的孤僻。
      张贤胜。
      杨贤硕社长告诉他,他被淘汰了的时候,生性柔软敏感的他终于没有哭,只是顶着那副透亮透亮的眼睛,无声的看着,却好似要哭了一般。
      这个除了长相最占优势,其沉默内敛的性格几乎让人能忘掉他的存在,他从来都是安静沉默的样子,连哭的时候都忍着不发声,固执的让人心痛。
      他太过真实,也太过安静,他除了努力外没有什么突出的优势,在韩国这种艺人一抓一大把的圈子里,YG尤其看中艺人的才华,他这种半上不下的状态尤其堪忧,连杨贤硕的眼都入不了,所以他才会迷惘自己以后的道路该如何走。
      明明他也是那么努力的。他委屈,不服气,伤心,最后无可奈何的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看着其他五个曾经的队友出道,独剩他。

      陆离在韩国呆了五六天后,坐上飞机去了北欧的一个小国家,极其靠近北极圈,气候严寒,比韩国的冬季还要冷上几分,却是世界上适宜人类居住的榜上之主,犹如油画一般的世界,有着让人看着便觉得窒息的美妙极光,有冰雪覆盖的城堡和街道,有世界著名的安静小镇雷纳。
      她在挪威住了将近两个月,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极光,那时她在茫茫黑夜中,猝不及防的,眼前的空间猛然一下子切换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么极度安静的时刻,她躺在椅子上看到整片天空都在熠熠生辉,温柔的,透明的,不规则的,震颤的,仿佛世间最为宽广的胸怀,抚平了所有的绝望。
      陆离努力睁大眼睛,一瞬不动的盯着看,心中的感动无法言语,看着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最终又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仿佛刚才那场盛大华丽的到来只是虚幻一场。
      身边的柔美少年依旧处于呆愣的状态,陆离闭上眼笑了笑,全身心放松陷入柔软的椅子中回味那转瞬即逝的美好。
      太美了啊,即使片刻芳华,却抵得上世间碌碌无为的人一辈子的光景。

      看到了极光,陆离便离开了挪威,来到了西班牙的小镇尤达。陆离上辈子大学二外学的是西班牙语,日常生活已经足够,后来成为李敏言,她又抽出时间专门深入学习了一下,她曾听当时的美女外教说过西班牙是个生活悠闲慢节奏的国家,人们的状态看起来永远像是度假般愉悦舒适,她本就是怠懒之人,自然而然生出向往之心。
      然而,她到这里来的原因远不止如此,她高考前那晚复习功课烦躁的怎么也看不进去,从书架上随意找了一本杂书看着,陆离现在还能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是《死在午后》,海明威的经典作品,他在书中写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话,尤达是最合适的地方,整个城市目之所及都是浪漫的风景。
      当时她便想,到底一个小城能够建造成什么模样竟让海明威说出目之所及都是浪漫的风景这句话,然后过了这么多年后,她亲自来验证这句话。

      龙达,又名悬崖边的白色小镇,一个西班牙的干净古朴的小城,挺拔的盘踞在悬崖之上,犹如天空之城,人烟稀少,城镇安静,整个城镇全是纯粹的白色屋子,典雅秀气。
      陆离去了之后首先去了龙达的最高处,站在古老的城墙上面眺望,脚下是万丈悬崖,惊险刺激,头顶是蔚蓝高远的天空,心旷神怡,陆离扶着栏杆,脸上似有所思。张贤胜被这秀美风光所吸引,难得开朗的笑了,“闭上眼睛就觉得让你不得不安静下来。”
      听得这话,陆离不禁笑了笑,张贤胜和她相处近四十天,也大致摸清了她的几分性格,沉默少言,性子淡漠,表情很少,几乎是面无表情,所以看到她笑更是难得一见。
      “你现在开心吗?”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张贤胜一直觉得她骨子里对这个世界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连细微的表情波动都少的可怜,他一度觉得她那时对他发出的邀请,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陆离微微转动身体,倚在栏杆上,龙达的阳光灿烂温暖,照在身上温度适宜,她的眼睛看过来依然清冷无比,映照出那个生性拘谨羞涩的少年,陆离早就知道敏感的他存着很多疑惑,他甚至很不自信,甚至不敢直接问她。

      眼前风景秀美如画,混杂着神秘又纯粹的气息,在这个城镇里生活会很舒适的吧,而且,她看着逆着光的羞涩少年,脸色微微明朗,她和他都是属性近似的人,有着他的陪伴,肯定会过得安静且快乐吧。
      “你答应和我一起旅游的时候,我很开心,有你陪着一起在这个小镇住着,我很开心。我最早知道你是在看bigbang出道实录时,最后你被淘汰了,睁着雪亮的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明明想哭,却忍着,一脸平静,我觉得很惋惜。”
      “我喜爱你,毋庸置疑,就如喜爱我们现在脚下踩的着一片白色小镇一般,没有理由的感到舒服,只觉得心似微蓝天空般宁静。”
      “我知道你性格敏感,这几十天我们在一起你一直那么小心翼翼的躲在自己的圈子里,客套疏远,我知道我不太热络的态度让你觉得拘束,但请你相信,并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这副不讨喜的性格很难做出欢声笑语的样子。”
      “我几乎没有朋友,可你在身边,即便不言不语,也莫名的让我觉得心安,我很希望你成为我的朋友,而我也能是你的朋友。”
      张贤胜怔愣的看着她良久,漆黑的大眼睛闪耀着犹豫,眼前之人神色俱冷,让人望而止步,然而那一番话却仿佛温水一般浇在心里,使得他沉默不决。

      陆离并不喜欢住在城市的高楼之中,看到龙达的精致小屋尤其喜爱,更是生出想要在这里定居的感觉,陆离喜爱的东西不多,实在不愿意错过它,于是便在尤达城的最高处悬崖买了一座四层小楼。
      她和张贤胜用了好几天整顿房子,屋里有主人留下来的被褥,各处还残留着主人家未能全部打包带走的东西,陆离的洁癖开始发作,一并丢进垃圾桶。她将该换的东西全部换掉,请西班牙的设计师来规划房子内部大致结构,最后请人来从里到外全部清扫一遍,这才将所有的事情做完。
      整顿房子那些日子,他们住在了隔着房子很近的Parador古堡酒店,这家酒店格调古典高雅,却又满腹着岁月的沧桑淡泊。它是由中世纪的古城堡改建而成,而且,陆离来之前了解到,他们住的地方恰好在连接新旧两城的新桥之上的悬崖顶端,参观龙达的各处风景尤其方便,古老的斗牛场,龙达大教堂,Mondragon宫殿、San Sebastian尖塔、Acinipo废墟以及Pileta洞穴的史前绘画等等。
      这个天边小镇,拥有着无数的神秘秀丽风光等待着你去慢慢发掘感受,你会因为一眼而喜爱上龙达,但在龙达慢慢居住,你会发现你的心被这座天空之城攻城掠地,再也无法离开它。

      修缮房子的那几天,陆离和张贤胜每日都在龙达转悠,他们第一天在小镇散着步参观了古老的斗牛场,这个斗牛士的故乡,于今它早已散去那时代的张烈之情,在朴素的城镇中安静的存在着,却让所有人不曾遗忘过那辉煌荣耀,前赴后继的千里迢迢来到龙达瞻仰它的足迹。
      她和张贤胜站在巨大的石块上,沉默的看着古老的旧址,经历百年风雨洗礼的它静静的同他们对峙着,她和他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心感受着它淡泊温和的回应。
      那一时刻,看着这大好风景,陆离莫名想跪在地上大哭的冲动,她曾经无数次和父母说过,工作后要努力赚钱,然后带着他们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可是,上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更没有给她的父母这个机会。他们一生辛苦为她和陆丽,陆离甚至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就这样分散了。
      “你没事吧?”张贤胜刚在拍照的时候,忽然看到她表情难过的看着远方,黑亮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莹莹,他惊讶,更多的是无措,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担忧询问。
      陆离闭上眼睛,慢慢摇头,她的脸色被日光映衬的更是苍白,细密的长睫毛轻轻颤抖,眼角竟有一滴眼泪坠着,秀致的脸尽是隐忍。

      陆离记得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次她去唐人街,在满是中文招牌的路上走着,一位正在和别人下棋的老人忽然走过来拦着她,说要为她算上一卦。她一贯不信这些,皱着眉拒绝,须发皆白的老人告诉她他不要钱,只是想为她卜上一卦。
      和他下棋的那些老人纷纷劝她,“姑娘啊,这老胡算命可准了,他从不轻易给人算命的,你要不信,就随便听听是了。”
      她问为什么,那老人的眼睛浑浊却清醒,仿佛看透世界的沧桑,他说,“我一看到你,只觉得脑中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清想不了。”
      陆离跟着他去了老人的店里,古木桌椅,陶瓷器具,装满书的旧书架,古时写字的桌案,收拾整齐的毛笔砚台,一切都古朴老道。老人给她泡了一杯茶,坐在她的对面,陆离面前出现一根毛笔和一张宣纸。
      “先写个字吧,最想写的。”老人云淡风轻的品茶。
      陆离拿起毛笔,低首快速在纸上写了一个字,递过去给他。
      老人放下茶盏,视线在纸上凝住,忽然叹了一口气,“孩子,离这个字有很多的意义,而你的这个,则是分散。”
      陆离抬眼,一动不动的瞅着他,老人连连摇头,“你和家人注定分散,永无团圆相聚之日,你的心在漂泊,无家可归。把你的右手给我看看。”她依言伸出右手。

      老人轻抬她的手,细细看着手中的掌纹,神色严肃认真,陆离一直盯着他观察,直到他放下她的手,陆离依旧看他的表情。
      他回视看她,眼中带着超脱世外的淡然和怜悯,“你手上只有一道掌纹深刻,那代表的是感情。拥有这样掌纹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我们人类不可能将全身心都用在情上,而你却是。可对你而言,这并不算得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你一生最重感情,却也因感情而毁灭。”
      她静静听着,脸上死水般平静,不言不语地喝完杯里的茶,然后道谢离开。老人又看了看她写的那个字,眼神悲悯遥望那个亦步亦趋渐渐消失的瘦削羸弱的背影。
      “浮世沧桑,人啊人啊,太过可悲。”平和的看透世事的老人不禁感慨,“倒不如无欲无心荒度日子。”
      陆离沉浸在先前回忆中,她那时听了老人的话,回去之后立马坐上了回家的飞机,结果老人的话真的一一应验。
      恍恍惚惚中,她仿佛又听到了那句温和悲悯的话,“你一生最重感情,却也因感情而毁灭。”

      房子收拾好后,她和张贤胜便搬了进去,开始了一种隐士修行的日子。她在庭院里养了些花花草草,每日有蓝天白云,古城花香为伴,过得怡然自得。即便如此,她仍不能抛下工作,保持着每两三天和卡尔视频通话,听一下重要事务,提出自己的意见,然后卡尔得令修整。
      陆离和张贤胜虽说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呆在一起的时间却很少,他们本身性格有些孤僻自我,所知晓学习的事情又不太一样,除了固定的外出散步和吃饭,二人几乎是见不到对方。陆离考虑周到的将三楼全部交由他练习,甚至体贴的在每扇木门上贴上铭牌,张贤胜的练习室,张贤胜的音乐室,张贤胜的健身室,阅览室,休息室等等,三楼几乎成了张贤胜少年的领地。大部分时间张贤胜一般都是在练习室内练习跳舞唱歌,陆离也从不干涉打扰他联系,每日在四楼品茶,看书,写字,养花,偶尔拉拉琴做做饭,这种生活越过越心满意足。
      某天,张贤胜在练习室大汗淋漓的跳舞时,有人轻轻敲门,陆离推开房门进来,依旧是不曾变过的冰冷神色,黑色眼睛寂寂然然扫过来,微然语气,“我帮你找了位老师,下去认识一下,明天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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