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江湖》靥*花

10、鲁子与海越女

　　几天之后，郡主偶然在宫中看见刚给皇后请安完毕的元熠，便笑着叫住他，问：“你和鲁子子愉很熟悉么？这样亲近哥儿们的筵席，也请他上座？”
　　元熠苦笑：“这个事儿不是玩的，郡主可别冤屈了兄弟。泉姐姐，这是咱们亲厚，我才跟你说，是国子监的霍琰霍先生拜托我，说了两三回，说鲁子无辜，叫我照应。你说，霍先生咱们都叫他一声先生，他也不是轻易张口的人，他老人家说话了，我怎么办？”
　　明泉郡主诧异道：“霍先生？他认得鲁子？不对吧？鲁子年方十六，跟他能有什么瓜葛？噢，莫非是鲁王……”说着，脸上笑得促狭。元熠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手，说：“泉姐姐，那是咱们启蒙的恩师，这念头你敢起，我挨惯他板子的，我可不敢。”明泉郡主撇嘴笑骂：“瞧你这怂样儿！”眼珠转了转，掩口笑道：“算来鲁王比霍先生年纪也大上几岁，说两人有旧，我也不信啊。”
　　元熠笑道：“泉姐姐，你不知道，那鲁王……你见鲁子容貌如何？我可听人说，鲁王日常在宫中行事，皆如妇人女子，沐浴则以人奶，饮则南珠碾浆，虽然年近四十，可是依然保养得宜……”
　　明泉笑骂：“呸，你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回头我就拿你这话问霍先生去。”元熠却不害怕，笑道：“只怕你去问了，霍先生先给你三戒尺，说不定还要板起脸来罚你抄《女则》。”明泉只要想象那个状况，就做了个鬼脸，又打了个寒战，说：“霍先生年纪不大，为人可真迂腐，现在什么时代了，几百年前的东西也逼着我们照着做。好吧，我就问你，霍先生和那鲁王当真有旧？”
　　元熠嗤道：“怎么可能！霍先生当世大儒，何等端正的人品，怎么会与鲁王有旧。再说，鲁王那样的人，身边要是有个霍先生，整天没事儿便念念念、念念念的，三天都挨不下去就得把他砍了！”
　　明泉皱眉想想，点头道：“说的也是，鲁王烟视媚行，专靠着狐媚之术哄着各国没出息的上位之人，他好从中渔利，护着他那个弹丸小国。霍先生不把此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才怪。那么他为什么叫你照顾鲁子？”
　　“霍先生说，鲁子聪明颖悟，虽则幼小，他日定为人杰。”元熠说着，摊开两手有些无奈，“我猜他老人家准是多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了，一来子愉乖巧懂事，读书若是再开窍些，霍先生怎么会不喜欢。二来，这个子愉处境确实是很可怜。他有个那样的爹名声在外，他自己也算是个美少年，轶京城里纨绔还少么？难免隔三差五，便有人去罗嗦。”
　　郡主“哦”的一声，点头道：“这倒确实是霍先生会管的事。”
　　元熠笑嘻嘻的道：“泉姐姐你一向不大管这些事，怎么突然对鲁子上心起来了？”
　　郡主冷笑道：“真有趣，我是为鲁子上心呢，还是为你上心呢？”
　　元熠便答不上话来了，想了又想，笑着讨好道：“我知道泉姐姐最疼我。”郡主从鼻子里哼哼一声，不答话，元熠笑道：“姐姐，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听说太子爷的小媳妇进京来了，皇后娘娘刚还说起，要接进宫来看看。”
　　郡主点头：“这个，我知道，我还见过那丫头呢，别说，聪明伶俐漂亮可爱，我见了也喜欢。”
　　元熠吃惊笑道：“那丫头进来才两三天，泉姐姐你就见着了？”郡主笑道：“可不是就见着了，她来的那一天，我去你府上赴宴，路遇她的车队。我好奇啊，就截住了想看看，你还真别说，一般人家的小姑娘，又是海越那种扭扭捏捏的地方长大的，说不定就拿乔作势的不肯见，可是这丫头大大方方的就出来了，说话做事都爽利，不错。”
　　元熠笑道：“泉姐姐说好，那就一定很好。就是不知道太子爷……”突然噤声，四下看看，贼兮兮的笑开：“太子爷过几天就回来了，皇后娘娘的意思，虽然于礼不合，不过小丫头拜见的时候偶然太子撞见，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看上眼了，还算是美事一桩。”
　　郡主笑着“呸”一声，说：“小丫头才十四五岁，毛头孩子一个，太子什么没见过，这就看上眼，是有多没见过女人！”元熠眨眨眼，这次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笑一笑。郡主冷笑着拿马鞭子敲敲他的头，笑道：“小子，姐姐我什么话都说，什么事儿都做，不敢看不敢听不敢信，是不是？”
　　元熠陪笑道：“姐姐无论是什么样儿的，都是我的好姐姐，兄弟从小没爹没妈也没兄弟姐妹，全仗着几位老王爷，还有你们这几位哥哥姐姐。”
　　郡主叹道：“瞧你说什么呢，说得姐姐都伤感起来了。行了行了，回头我还要去程国公府上走走，我先出宫去了。”
　　元熠乖乖点点头，看她走了，方才低声嘀咕：“她去程国公府上？奇怪，她和程国公府上什么时候有来往了？”自己想想，不得要领，只能摇摇头，背着手，向他姨母淑妃的瑞安宫走去。

　　其实程国公府上的帖子早两三天就已经送到郡主的书房里。
　　当日在街上，郡主拦下了杜沁霜的马车，随队的管家冯三说过，回头会禀明主人，正正经经的下帖子请郡主过府玩耍。当时郡主虽然一口回绝，程国公府却绝不会失了这个礼数。帖子第二天便送来了。
　　明泉郡主之父奕亲王过去与公府薛家一向没什么瓜葛，郡主想此事也没必要给父亲知道，从宫里出来，看看天色还早，便骑着马，带了三五个人，悠悠然的往薛家所在的永贞坊走来。
　　迎出大门外的是薛家二爷夫妇，与郡主行了礼，郡主笑着还了半礼，说：“公府太客气，怎么还下了帖子请，咱们都是老家老户的，父王说起当年与公爷袍泽之情，向来很是感怀。”
　　薛家二爷薛琼笑道：“家严也常说起当年奕王千岁与千万人马中取上将首级，骁勇善战，乃我大陶国皇族诸公勇武之最，惜乎阴差阳错，终究未能效力麾下，每每说起，甚是遗憾。”他夫人贾氏也笑道：“郡主稀客，怎么在大门外站着说话，宴席已经备下，郡主快请进府，咱们慢慢聊。”
　　郡主说：“酒宴就免了吧，还是先去拜见薛伯伯。”
　　拜见程国公原是理所当然。当即薛琼与贾夫人陪着郡主去见了程国公薛湛。老爷子就在书房见了郡主，郡主虽然是皇族，也依着后辈礼盈盈下拜。
　　薛湛年届七十，但保养得宜，须发皆半黑半白，全无老态。郡主落座后，陪着说了许多话，便告了辞出来。薛琼与贾夫人陪着在府中走了走，郡主便问：“那位海越来的杜小姐在哪里？那日街上见到，很喜欢她，能否一见？”
　　于是薛琼告退，贾夫人陪着郡主往后头二门里面来。一个月洞门上书叠玉两个篆字，郡主抬头看着，贾夫人笑道：“杜家外甥女儿就住这里面，这屋子有个小名，叫叠玉轩，家里最大的姑娘向来是住这儿的，当年大小姐也是住在这里。”
　　郡主笑着点点头，说：“这么说，也算是旧主人。”
　　叠玉轩的正房十分特殊，并不是常见的正屋厢房四合院，迎面一高一矮两座屋宇，都如亭子一般盖成圆形，高屋旁边有回廊绕到门前，院子里一条乱石垒成的水渠，弯弯曲曲的在院子中转几个弯，由墙下出去了。
　　两个姑娘迎出门，各自向郡主见了礼，贾夫人指着左侧稍大些的姑娘笑道：“这是我的闺女宁心。”郡主笑着颔首，看这姑娘落落大方，笑眉笑眼的，心里喜欢，笑道：“这可是我想的不周全，那天大街上第一次见着杜家妹子，走得急，也没说送个见面礼，今天特意揣着礼物来的；可我没想到还能又见到一个妹子。礼物只有一件，这可糟糕了。”宁心和贾夫人急忙客气，郡主已经解下身上的一个玉佩，说：“这小东西料是西陆出的，宫里的雕工，别嫌弃，宁心妹子拿着玩吧。”说着，不容推托，给宁心塞进手心里。
　　她说着随身挎包里取出个包得很精细的小盒子，拉过杜沁霜的手给她放在手心，笑道：“我知道你们家，等闲的东西，拿给你，你用不上也没什么意思。这个是天池的天隐士老前辈当年给我护身的，辟邪解毒的一颗冰阳丹。是好东西，可我一直没处用，你拿着吧，要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就更好了。”
　　杜沁霜感动得不行，声音都哽咽了，小声说：“姐姐，我无功不受禄，不敢收。”
　　郡主笑道：“说了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只管收着。”一手扯着杜沁霜，一手扯着宁心，进了屋子。贾夫人见她们相处很好，也就退了出来，嘱咐小丫鬟们好好的准备点心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