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爱唯卿》旁听神

4、第三章

　　怜卿出事的那晚，正是飞雪连天的寒冬。那时她已自行赎身、不再接客，但为了探听消息方便，我们依然寄住在万花楼里。

　　对于她所说的“十年前灭门屠族惨案”的真相，我并不知晓，我能明确知道的是，同样是十五岁，我活在怜卿的庇护之下，而她已在复仇之路上行了很久。她那时并未告诉过我她的身世，但是从白遥之为她杀的人数来看，怜卿的仇人数量极多，且非富即贵。

　　我对白遥之的情况了解甚少，只知道他的师傅是救过怜卿的世外高人，所以他与她相识已久。他每次出现都是一袭血衣，是鲜血浸透的血色，与他白衣的本色总是对比分明，让人胆寒。

　　白遥之总是从我和怜卿的窗台边掠过，不多言语便离去。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城门头高高的木桩子上，他的尸身在风中摇摆，看起来孤独而悲凉。怜卿不敢抬头去看，仅听我的描述便已哭得几近昏厥。

　　“白大哥……他说想带我云游四方……他每次都说最后只帮我一次……”怜卿拉着我的手，哭泣得不能自已，“他为我付出那么多，却从未开口索要过……”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陪她哭。

　　白遥之是喜欢怜卿的，我从他痴望着她与薛青的背影时便已知道。而我也相信，对于怜卿喜欢上仇人之子的事实，白遥之比我更加清楚，他不向她索要，定然是因为他明知他想要的怜卿给不了。

　　那天晚上，怜卿的性情大变，更加嗜血也更加疯狂，她不住的叫我的名字，说话语无伦次：

　　“……惜言，我欠白大哥一条命……我要为他报仇，惜言……我再不会被薛青所迷惑……”怜卿衣着单薄，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眼睛里是刻骨的仇恨，“我要去将军府手刃仇人！”

　　我没有武功，也无法制止她，只能反复嘱咐：“……你要小心，怜卿，一定要活着回来，怜卿，我等你！”我追出门外，想守在将军府的附近随时接应她。

　　即便是在冰寒萧条的雪夜，我的眼皮仍是跳个不停，心里不安得很。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我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的焦躁感更是浓郁。当精神紧绷得几乎到了极限时，我听到薛青的一声悲呼：

　　“卿儿——”

　　我的呼吸一窒，飞速的奔去那声音所在的方向，待看清场中的情景时，我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间降到冰点。

　　只见漫天的飞雪之下，无数的士兵手持火把，无数的火光映衬了刀剑的寒光，在那些人中间的雪地上，怜卿气若游丝的倒在薛青怀里，她的身上都被鲜血渲染，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他的。

　　“你若赴死，我必追随！”他对她说道，声音大得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悲凉，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围杀。我心中紧绷的弦随士兵退去时应声而断，立时脚底一软便瘫在雪地里，然后嚎啕大哭。

　　正是薛青的那句话让怜卿留得性命，而我被允许去探望她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午时。

　　走进薛青郊外的画苑，我终是看到了怜卿。她露出锦被华缎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我记忆中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她细瓷一般晶莹的皮肤，全都不复存在。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来握住我，我顿时泪如雨下。

　　“惜言……惜言。”她唤我的声音极低，我几乎要低头附在她唇边才能听见。

　　“惜言，你可喜欢薛三公子？”怜卿看起来那般憔悴，却依然对我笑得温柔，“我想求你救他。”

　　她对我说的是“求”，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我，但求的内容却是救薛青。我不明所以，睁开泪水糊住的眼睛问她：“他好好的，哪里需要救？”我忍了忍，将“为什么不是救你”这句话咽了下去，因为我已看出来，她时日无多。

　　“怜卿你别瞎想，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薛青，你快点好起来，我想看你们成亲，看你们生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我尽量回答得斩钉截铁、不露怯意，但是我知道这话定然无法瞒过怜卿。

　　“……如果我死了，他定不会独活。”怜卿继续微笑，“惜言，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因为你本可以选择离开的……”

　　她知道我的性情，我这人不喜欢与人争，也不擅长与人争，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向来是选择放弃的。薛青是我无法触碰的光芒，是我藏在最心底的奢望，我从来没有胆量去想象自己与他并肩而立的样子。

　　“惜言……今日开始，你来做怜卿可好？”怜卿的脸是微笑的，却有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到缎被上，“今日开始，替我照顾薛郎，可好？”

　　她的神情越发萎靡，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我不忍拒绝，因为她虚弱得似乎只要吹口气就要随风消逝、化为一抹青烟。我望着她强笑的眉眼，回答得泣不成声：“……好……”我颤着手握紧她的，“……我答应你，从今日起再没有惜言，只有怜卿……直到薛青厌倦为止。”

　　“……谢谢……”她的笑容突然艳丽起来，如同回光返照，我的泪水早已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