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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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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他一再地自我否认,可是依旧无法克制自己对苏韵芝的想念。他过去从不犹豫,可如今每做一次决定,都会踟蹰。那日在太湖边相别,是他做过最后悔的事。他想起她的模样,娇小的,弱不禁风的,仿佛一只温柔的白兔,便恨不得立即赶往江南,把她带回来,藏在自己的身边。
他将派司紧紧地捏在手中,道:“她在哪里?快带我去。”
黑夜之中,远远的,看见五六个人影。李景行加快了脚步,又觉得焦急,便小跑起来。他看见她的背影,是他朝思暮想的,他的心提到了喉咙口,仿佛立即就会跳出来。她穿着学生装,大概因为长途跋涉,显得旧且肮脏,可她依旧是他梦中的那个江南姑娘,清秀水灵。
她听到脚步声,回转头来,望了一眼。他看到熟悉的面容,心中的欣喜涌上来,嘴角漾出笑意。可才笑出来,立刻又收回了笑意。他停住脚步,漠然地望着她。康容止从后面跑上来,盯着她看了看,笑嘻嘻道:“哟,这不是苏大小姐么,怎么有空来找我们叙旧了?”
苏韶华的脸上抹了灰,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眸子依然亮闪闪的,眼神坚定。她见他们认出了她,也不掩饰,淡淡道:“我和我的同学要到北方去。”康容止嬉皮笑脸道:“到北方去做什么?难道南方不好吗?”苏韶华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
康容止嘻嘻一笑,拔出枪,对准一旁站着女孩。那女孩尖叫了一声,吓得脸色惨白。康容止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颤抖道:“刘……冰之。”康容止点了点头,道:“你跟苏家大小姐是朋友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去北方呢?”
刘冰之望了苏韶华一眼,开口道:“我们想要刺杀铃木希子,可是失败了。日本人追杀我们,我们不得不逃走。”康容止又问道:“可是我听说苏家大小姐已经嫁给了秦际平,怎么又忽然会出现在这里?”刘冰之道:“嫁给际平的,是韶华的妹妹韵芝。”
李景行听到这话,手捏成拳,掉头便走。康容止大步跟在他的身后,喊道:“景行,你别犯傻。人家都已经嫁作人妻了,你还凑合个什么劲。”李景行只觉得胸口充斥这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大步走着,见一旁有一颗大树,挥手便是一拳。树叶哗哗地掉落一地,他喘着气,一连挥了几拳,直到手背上渗出鲜血。
康容止立在他的身后,待他冷静下来,问他道:“那些学生,包括苏韶华,你打算怎么办?”李景行回转头来,冷冷道:“让他们走。”
苏韵芝睁开眼睛,只见床栏上的雕花,是鸳鸯戏水。她咳嗽了两声,想要坐起来,朱儿赶忙过来,扶住了她。苏韵芝望了朱儿一眼,问道:“我怎么在这里?”朱儿低头道:“夫人在老夫人屋子里晕了过去,是二少把你带回来的。”苏韵芝想起母亲对她说的话,又是一阵心酸,眼圈一红。朱儿见了,忙道:“老夫人只是一时生气,等她气头过了,便会原谅夫人的。”苏韵芝叹息一声,道:“莫要说母亲,就算是我,只要姐姐一日下落不明,我便一日无法原谅自己。”
如萱从屋外进来,立在床边看了看,道:“方才二少急得跟个什么似的,生怕夫人出什么事。幸好夫人醒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二少交差。”苏韵芝嗯了一声,接过朱儿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她不喜如萱,总觉得这个大丫鬟有着自己的心思,可秦际平信任她,对她毫无隐瞒。苏韵芝瞥了如萱一眼,见她笑盈盈地立在床边,不由得皱了皱眉。
如萱待苏韵芝喝了水,又道:“夫人,方才司令夫人派人来,说让你过去一趟。我对他们说了,夫人正病着,等身子好些了再去。可是那些没眼色的家伙,不知怎么回的司令夫人,又跑了来,说等夫人醒了,立即过去一趟,如今正在屋外等着呢。”
朱儿怒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让一个病人过去一趟。我看司令夫人整日闲得无聊,也不见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做的。”如萱忙道:“这话切不能乱说。在秦家,到底还是司令夫人为大。夫人虽也是主子,可二少的地位,终究是不如司令的。夫人若是能替二少想一想,便不会与司令夫人正面冲突了。”苏韵芝想了想,道:“罢了,你去跟屋外的人说,待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去。”
天下着小雨,朦朦胧胧的。苏韵芝扶着朱儿的走,走出门,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朱儿搀着她,问道:“冷吗?要不要再添一件衣服?”苏韵芝摇了摇头,道:“走吧。”
顺着回廊往前走,雨水随风洒进来,沾湿了地面。苏韵芝抬起头,见一旁的老树开始掉叶子,想着秋天竟来得如此之快,夏天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天色昏暗,玉斓堂里亮着灯,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里面的哗哗声。苏韵芝听着这搓麻将的声音,恍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苏韶华常会叫上几个朋友在家里打麻将,灯光下,绿色的麻将牌映着光。苏韵芝的记忆一下子涌来,使得她措手不及。
跨过门槛走进去,见黄婉晴和黄婉如姐妹俩坐在桌旁,还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黄婉晴见苏韵芝进来,便对那女子笑道:“韶华终于来了。阿兰,你让她打几圈。”说着,又朝苏韵芝招手道:“来,韶华,我们一起打几圈。”苏韵芝没想到黄婉晴派人急急忙忙来找她,竟是为了打麻将。她讪讪一笑,道:“我不太会打麻将。”
背对着门坐着的那个女子转过头来,肌肤胜雪,娇艳欲滴,竟是铃木希子。苏韵芝知铃木希子与秦际明的关系,亦知她与黄婉晴素来不合,见她竟与黄婉晴同一桌打麻将,不免有些惊讶。铃木希子抿嘴一笑,歪着头道:“我听说二少夫人做姑娘时打得一手好麻将,极为爽快的。怎么嫁作人妇了,反倒矜持起来了?莫非是不愿意跟我们几个打麻将?”
阿兰站起来,推了推那把椅子,笑道:“二少夫人,来打几圈吧。方才我总是输,一直盼着你替我赢回来呢。”苏韵芝尴尬地笑着,转头看了朱儿一眼。朱儿忙上前道:“我家夫人回了趟娘家,有些累了,身体不适,这麻将怕是打不成了。”
黄婉如翘着二郎腿,冷笑道:“哟,这话听着真别扭。身体不适?若是换了韵芝,我倒是信了。可是韶华,你不是素来争强好胜,搞得整个吴兴城都好像没人比得上你似的。怎么回了一趟娘家,就身体不适了呢?”黄婉晴伸出手,拍了她一下,道:“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呢?韶华现在是你平哥哥的夫人,你也得尊重她。”
铃木希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素白旗袍上,绣着红色的梅花,更映衬得她一张粉扑扑的小脸格外美丽。她微笑着,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电影。苏韵芝的心咚咚地跳得很快,生怕被她察觉出什么。
“不过,韶华呀。”黄婉晴对苏韵芝笑道,“自从你嫁过来之后,我还没见过韵芝呢。她还好吗?怎么都不来玩呢?你看我这个妹妹,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如今索性就住在这里了。韵芝要是想住过来,我立马让人替她收拾房间。”苏韵芝强笑道:“这倒不必麻烦了。韵芝她从小就身子骨弱,这几日卧病在床,怕是要静养好些日子才能康复呢。”黄婉如点头道:“难怪我昨日去瞧她,都不见我,原来又是病了。”铃木希子眯着眼睛,微笑道:“既是韵芝小姐病了,改日我们一块儿去看望她吧。”苏韵芝笑道:“不用不用,她从小就这样,三天两头生病,我们也习惯了。”
黄婉晴推倒了麻将牌,笑道:“好了,别啰里啰嗦说一大堆话了,打麻将才是正经。”阿兰走过来,拉着苏韵芝的胳膊,笑道:“二少夫人,你就打几圈吧。”
苏韵芝虽然看苏韶华打过几次麻将,可她自己却是对打麻将一窍不通。她被阿兰拉着,勉强坐在那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这麻将桌上的人都知道苏韶华打得一手好麻将,若她被她们发现不会打麻将,势必会引人生疑。
灯光明晃晃的,令她眩晕。她看见灯光下的几张脸,在绿色的麻将牌映衬下,鲜红的嘴唇,扑了粉的脸,她们身上的香水味一阵阵袭来,使得她更加头晕。
“韶华,原来你在这儿。”秦际平从门外走来。苏韵芝看到秦际平,顿时觉得欣慰。秦际平搂着苏韵芝的肩,笑道:“韶华今日累了,我带她回去休息。一会儿我过来,陪大嫂和铃木小姐好好打上几圈。”说着,扶起苏韵芝,便往外走。
苏韵芝靠着秦际平,觉得暖暖的,令她安心。
出了玉斓堂,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唤道:“苏韵芝。”
苏韵芝慌然回过头去,见铃木希子抱着胳膊,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