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纱窗下人安在》白眼圈熊猫

1、第 1 章

　　楔子

　　阿虎一直觉得做个店家小二其实不错，虽然人人都劝他上进些学点帐簿上的学问，到时候才有希望接掌柜的班。他总是笑嘻嘻地应了，然后仍是肩上搭着抹布日日吆喝着满堂地跑，若是有了空闲，就还是在灶房后头小溪边躺着晒太阳，一边等王员外家的丫鬟小眉。丫鬟并不能常常出府，但好在小眉和一般的丫鬟不一样，奇奇怪怪的点子多得很，隔三差五地总能神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觉得能找到这么一个可爱而且聪明的女人是他的福气，虽然不少人都调侃他不就是个丫头么，得了宝贝似的。他就不屑地反驳，说就是要这样的才好呢，若要真是个小姐，虽然他是癞蛤蟆，却也不会想去碰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的天鹅。旁人就又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接着便一定是一伙人杂七杂八的笑骂和荤笑话了。
　　而阿虎还是那个天香楼里公认最能干最会看客人眼色的小二。
　　直到有一天他在楼里人最多的时候把半盅热汤倒在了一个无辜的女客人身上。
　　天香楼是什么地方？大江南北数得上的珍奇美味都可以拿出手的大酒楼，莫说是在这碧城里，就是在整个江南也是有名的，可不是普普通通什么人都来得起的地方。所幸，那个女人非但不曾在酒楼里怎样，甚至连骂都几乎没有骂过。
　　不过阿虎觉得这应该不是她脾气好，而是当时光顾着看人了，全神贯注以至于腾不出时间来骂——她看一个男人看得怕是连身上刚被洒了汤的事都已经忘了。
　　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在肚子里笑话这种花痴，但是这回他却没有立场来笑话别人了。当他双手托着七八道菜风风火火地路过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身边的时候，余光看见了那人摘下斗笠，便本能地多瞟了一眼。这一瞟不要紧，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但手上的菜还是惯性地继续往前，于是前头的那个女人就遭了殃。女人顿时尖叫起来，顺便让他回了神。那人闻声望过来，于是那个正愤怒着的女人突然一愣，已经张开了的嘴里硬是没蹦出一个字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女人也决不会比他更好看。他没读过书，平时用得上的词也就那么几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个人。不能用漂亮来评价男人，用英俊又感觉是贬低了他。他坐在那个不够亮堂的角落里，白衣乌发，连皮肤也是通透的白。
　　直似画中仙，天上人。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阿虎转头连连道歉，但刚说不到两句，他就看到那个女人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地望着他的背后。
　　阿虎忽然感觉有点毛毛的，若非正值光天化日的中午，他真要担心是不是身后闹了鬼。回过头去却发现那个白衣人已然不见，不过是转头的功夫，一个活人居然就不见了！若不是桌上的几碟小菜证明曾经的确有人在那儿坐过，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脑子出了毛病。
　　酒楼里依然充满人声，觥筹交错，菜香四溢，唯有这边一站一坐的两人面面相觑，心中恍惚。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阿虎已经做了爷爷，久到身上的零件都不太好使了，他还会跟他的子孙说起那桩天香楼里的怪事，说凡是都要对得起良心，因为世界上的确是有神仙的，或许就在哪里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