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白深红》盛世潇文

6、斯诺尔·兰西

　　苏景宸一言不发地拉着顾梓瑶向外走，顾梓瑶亦步亦趋地跟着眼前的人，几次想打破沉默，又都生生咽了回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现在的苏景宸很生气，很可怕。

　　苏景宸几乎是用扔的把顾梓瑶拉进车里，双臂将她圈在自己胸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低声问：“这就是你说的私事？这就是不想让我来的原因？”

　　“我…”顾梓瑶深切的体会到男人身上的侵略性，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你听到了多少？”

　　“你希望我听到多少？”苏景宸低喃一样地反问，就如同说着情话，然而语调讥讽，丝毫不遮掩他的不满，“还不知道阿瑶心底一直爱着一个人呢。”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顾梓瑶实在不知道怎么打消他的怒火，或者说根本无法招架盛怒的苏景宸。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她爱过谁、在意谁是她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我可以让你明白。”顾梓瑶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苏景宸就压了下来，唇上一片火热。

　　顾梓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呆滞的承受着苏景宸毫无温柔可言的近乎撕咬的亲吻。苏景宸全然没有平日里的进退有仪，他只要一想到他的女孩曾经那样用心的爱过一个人，他就觉得他的理智都被嫉妒烧干了。

　　他找了她那么久，他爱了她那么久，可这些她都不知道，她在另外的地方爱着另外的人，在那个男人伤害她之后，她居然仍旧会说一个“爱”字。

　　除了此刻用力将她烙印上自己的痕迹，苏景宸找不其他办法来宣泄自己不知要如何表达的情绪，更何况顾梓瑶如今仍旧是一副你只是个外人我干嘛和你解释的样子。

　　直到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顾梓瑶才终于回神开始挣扎，苏景宸一时不备被她推开，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混蛋。”顾梓瑶气喘吁吁地骂道，然后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景宸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想她现在一定气极了了吧，他们都是那么骄傲的人，她又怎么能忍受自己被强迫。他的女孩，他竟然完全失去了理智弄伤了她。

　　“阿瑶，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的手抚上脸上的巴掌印，不由苦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打脸，也是第一次像一个楞头小子一样为了一句话而争风吃醋，忘记了自己想要的循序渐进，他却还可笑的觉得乐意之极、甘之如饴。

　　苏景宸看了看顾梓瑶离开的方向，眸光沉沉，却终究没有追去。

　　他想要的人就像是一只感官敏锐的猫咪，她抗拒一切带着攻击性的东西，他的太过莽撞只会吓跑她。

　　**

　　顾梓瑶环膝坐在阳台上，身下是厚厚的毛毯，月阶清凉如水。手机在她身前，通话中的字幕显示在屏幕上，她开了扩音，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在几分钟以前，顾梓瑶还在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如鲠在喉，秦先生恰巧在这个时候给她发来信息让她接电话。不多时手机就进了电话，她接起却习惯性没有说话，秦先生也没有，只是弹琴。

　　顾梓瑶想象的到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舞的场景：价值昂贵的钢琴上一定有一个精致的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盛放的玫瑰，灯光是暖黄色的，他半垂着眼帘，表情专注又陶醉。

　　顾梓瑶想，他是真正的贵族，他有另一个名字——斯诺尔·兰西，欧洲最古老家族之一的兰西家族的家主，可自己不是，也不希望有一天做一个灰姑娘变成公主的梦，她或许还承担不了那个庞大家族赋予她的责任。

　　顾梓瑶很少哭，当初母亲在她怀抱里渐渐失去心跳和呼吸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她甚至很清楚的听着母亲说，她不恨那个男人，只不过是她爱他而他不爱她。那个时候顾梓瑶也不恨那个男人，只是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妈妈。然而她的痛恨并没能留下任何，只除了满怀的可以穿透整个身躯甚至灵魂的冰冷。

　　母亲说她有一双和那个男人很像的眼睛——琥珀色，丹凤形。

　　顾梓瑶和秦斯瑞最初的维系是顾梓瑶是被他资助的众多孩子之一，直到有一次她的照片被秦斯瑞偶然看到，那个庞大家族的掌权者居然有闲心去叫人查了她身世，还和她做了亲子鉴定，然后一直未婚无子的兰西家主突然有了一个女儿。顾梓瑶记得秦斯瑞将她带离贫民区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但是她知道他很高兴，高兴到当天就为他名下的亿万资产定下了继承人。

　　顾梓瑶一直沉默的接受秦斯瑞弥补式的给予，不反抗不要求，她只是觉得自己并不希望和这个可以称作她父亲的男人牵扯太多，即便她的身上有母亲从他那里偷来的一半血液。那个时候顾梓瑶就想，无论最后她是不是他的继承人，她都绝不会对那个家族生出半点信仰。她或许还是会在并不繁华的地段，并不如何用心的经营着自己的咖啡厅、修修花枝、看看书、捧杯牛奶，这就是她的全部人生了。然而后来顾梓瑶又不得不说，她愈发无法同他撇清关系了，她甚至开始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为她的暖饱担忧，为她的忧虑忧虑，即使应着她淡漠疏离的称呼，却做着最多的付出。

　　顾梓瑶甚至想，她接受他也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宝贝，在听吗？”

　　顾梓瑶将手机拿到脸前，淡淡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很好听。”

　　“那就好。”听筒里传来秦斯瑞愉悦的笑声，他从不会吝啬对顾梓瑶表达他的愉悦。

　　顾梓瑶隐约听见水煮沸的声音，想他大概在自己煮咖啡，他总有这个习惯。他把他的生活过的很精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想要去弥补曾经在忙碌中错失的时光。

　　“K又拿来了几套衣服，我过几天会给你带过去。”

　　“你找人带来就好，不用特意跑一趟。还有，你是准备把我打扮成富家小姐吗？这么多衣服我哪里穿的过来。”顾梓瑶难得的起了玩心，开玩笑说。

　　“富家小姐可比不上你，你可宝贝着呢，”顾梓瑶猜想秦斯瑞此刻一定靠在沙发上慢慢品咖啡，因为他的语气懒懒的，“只是觉得适合你，张阿姨说好不容易将你养的胖了些，我想着气色该是好很多，自然要穿的漂漂亮亮的。”

　　“烦劳你操心了。”顾梓瑶咬了咬下唇，又被他这些取之不竭的温暖搞得无措了起来，回话也生硬了。

　　秦斯瑞倒是不见恼怒，显然是将顾梓瑶的心思看的透彻：“我现在除了照顾你没什么重要的事了，赚钱什么的有这半辈子就够了，能让你未来一生无忧就是我的成功。”

　　顾梓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一开口又是些冰冷生硬的句子，生生冷落了这般和乐的气氛。

　　秦斯瑞好像也没想着她能回答什么，自顾自的带过：“苏景宸小时候我还抱过，那时候就是个精致的孩子，如今听说是长得愈发出众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顾梓瑶就觉得自己平息的所剩无几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当下就认为秦斯瑞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来取笑自己的，于是没好气的说：“挺像你儿子。”说完就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作为特别像和家长耍小脾气的还没长大的孩子。

　　秦斯瑞对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着实愣怔了一会儿，片刻又笑着摇了摇头，他家女儿还真是…真是可爱的紧呢。

　　**

　　顾梓瑶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嘴唇破了几道口子着实太过引人注目，她万般不想承受别人奇怪的目光。可纵然是躲着，也还是被按时来做饭的张阿姨拿来开了玩笑。被顾梓瑶神态严正的说了几次之后，对顾梓瑶脾气摸的还算准的张阿姨才不敢再开玩笑。而主犯苏景宸却突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没在顾梓瑶面前出现，也不见他就那天的失礼做什么解释。

　　顾梓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向来讨厌接近对自己有威胁的生物，本来苏景宸不出现正合了她的心意，她却又莫名的生出了些念想，希望得到一个解释。这个念想让顾梓瑶很烦躁，就好像只要那个男人给她解释，她就能够立刻原谅他一样。

　　顾梓瑶想，她大概是老了，某些原本固执不已的原则此刻居然也出了缝隙。

　　不过好在经过这些天的保养，嘴唇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来了，顾梓瑶终于从胡思乱想中解脱了出来，还特意打扮了一下，就准备去不远的地方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晒晒太阳。当然，没人知道顾梓瑶心中的特意打扮就是带了一顶色彩鲜艳的帽子。

　　她到达S市第一天秦先生就派人送来这幢别墅的钥匙，里面的装修全部是按照她的喜好，她第一次打开门时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自己了。据说这片别墅区是新开发的，入住的人还不是很多，但绝对是非富贵之人一生只能仰望的地方，周边环境自然好的没话说。

　　顾梓瑶悠悠闲闲的漫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很合眼缘的长椅当下决定停留，于是就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天空，开始走神。

　　直到一辆闪亮亮的红色法拉利停在顾梓瑶面前，她才拉回自己神游外太空的思想。

　　“怎么在这儿坐着？”秦斯瑞从车里出来，将墨镜随意在衣兜上一别，穿着剪裁合体做工昂贵的深灰色西装，中意混血的面容如同古希腊雕塑般俊美，抬手投足间是时光为他沉淀下的魅力。

　　顾梓瑶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暗暗感叹，真是被时间偏爱的人，脸上没有半分时间留下的痕迹，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甚至被时光打磨得更加受人珍爱。

　　“晒太阳。”

　　他抬手贴贴顾梓瑶的脸，同顾梓瑶一样琥珀色的瞳孔里盛满了笑意：“还不错，挺暖和。”

　　“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顾梓瑶的目光将秦斯瑞扫视了一番，确定自己不是晒太阳出现的幻觉。

　　“surprise呗。”他心情很好地在顾梓瑶身边坐下，准备一起晒太阳，“我刚去了你的咖啡店，那个男孩子说你最近都没去，我就猜你这个小懒虫十有八-九是在家里猫着了，也就没给你打电话，直接过来了。”

　　顾梓瑶撇撇嘴：“你太勤快了，把我的勤快基因都给耗完了。”

　　秦斯瑞笑出声，捏了捏顾梓瑶的脸：“宝贝，几个月不见学会讲幽默了啊，真是让我欣喜呢。”

　　顾梓瑶瞪了他一眼，随即默默垂头。她真心不觉得自己哪里幽默了。顾梓瑶张了张嘴想争辩什么，但看秦斯瑞满足的笑容着实迷人，就没忍心打断。

　　“最近过的还好吗？”秦斯瑞将顾梓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情不自觉地更加愉悦，至少这说明他家女儿已经不排斥他的亲近了。

　　“不错啊，”顾梓瑶在心里扳着指头数，“有故事听，不用干活，可以翘班，有人做饭，简直神仙一样的生活。”

　　“你好就好，”秦斯瑞来的时候还怕顾梓瑶因为楚牧的事心存芥蒂，如今看来倒是他过于紧张了，“楚牧来找过你吗？”

　　“找过了。”

　　“怪我吗？”

　　“没什么好怪，虽然你确实是不喜欢他，可他自己也真的没做出什么让我欣赏的决定，分开了就分开了，省的以后委屈自己。”顾梓瑶想，她最绝望的时候是十二岁，现在她二十二岁，既然曾经的最绝望都没能把她打倒，其余的事还有多大关系呢。

　　秦斯瑞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揽过她的肩，轻声说：“宝贝，你要记得，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有我在你身边。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都没关系，毕竟始终是我亏欠了你，我可以承受上天给我的所有惩罚，只要你不拒绝我的关心就足够了。”

　　“我姓顾啊。”顾梓瑶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好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你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很好听，我想我还没资格要求你去冠上兰西这个姓氏。但是不论你姓什么，你总归是这些年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宝贝，你的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那儿有我，有一个家。”

　　顾梓瑶抬手抚上那双和他很像的眼睛，掌心湿润。她想这真是感人的话，她有家了，一个不仅仅只有一个人的家。以前总让她难过悲伤的字，此刻却让她无比欢喜。

　　“傻丫头。”秦斯瑞紧了紧握着她肩头的手，无奈又心疼地叹息。

　　顾梓瑶觉得，秦斯瑞一定是把她的死穴都摸清楚了，他甚至不用做任何多余的事，一旦做了就绝对会直击她的内心。她不抗拒，也真的没有理由抗拒了，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相信有一个父亲是无比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