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离城》妩小嘎

19、dream 家

　　梦魇是重复的。从高空忽然无端坠落。为了逃避地心深处升腾起的飓风的追逐，在颜色诡异的大片罂粟间奋力奔跑。心底焦灼无助的恐惧，在慌不择路的疾驰掠过中，一次次陷入迷途。最后发现自己始终跑不出荒凉空旷的原野。颜对自己说，停下来，停下来吧。真的跑不动了。如果它要捕获我，就让它来吧。

　　雨停了。空气中有清新的桂花和泥土芳香。新的棉被温暖柔软。床头柜上昏黄的夜灯和泽给倒的水。

　　很小的时候颜就一个人睡觉。保姆在床头放一杯牛奶，然后回自己房间休息。没有母亲的歌谣和抚摸。没有父亲的故事和晚安吻。在无尽的寂寞想象中，颜独自拿出童话书来看。惊醒的时候，心里疼痛的时候，无助的时候。颜便拉过被子紧紧蒙着脸，直到憋得无法呼吸。

　　长大后。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于是，颜总会想用满满的东西和回忆把空荡荡的房间填满。

　　在家里客厅的沙发前，颜放了一张巨大的近两米长的有着清晰纹理和质感，柔滑细腻，微微泛着光的红木茶几。上面放着笔记本，紫色布艺台灯，一堆CD，书，烟缸，香水，放零食的小竹筐，咖啡杯和瓷碟，藏香……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去尼泊尔，颜偶然看见在打折的青花飘雪荷叶香盘，冰裂薄荷玉上面是大朵的莲花和枝叶。荷叶状灰绿色的盘子外面，有着丝丝缕缕的隐约纹路。如此魅惑的美。打折后依然很贵，但颜还是买了一只，千里迢迢带回来。只用来点藏香。袅袅青烟缓缓上升，飘散，味道变得更加悠远纯净。

　　书房架子上的书已经堆满。只好放在衣帽间的地板上。城市之窗的深灰和咖啡相间的超大型号布艺沙发上，堆积着各种玩具。那是不管去到哪个地方，都会带上的童年记忆。

　　客厅通往衣帽间的墙壁上有几张木版画。金色的向日葵，燃烧般的丝柏，风吹过的麦田，夜幕中的咖啡厅，灿烂迷人的星光。是梵高，星夜下露天咖啡座的向日葵。手工的朴拙线条，鲜艳的色彩涂得很饱满。

　　颜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收集起来，全部放在这里。不厌其烦。

　　男友苏，偶尔过来，总会诧异。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个女子不管漂泊迁徙到何处。舍弃所有贵重物。满满的一些大箱子，装的只是这些没有什么价值，却一个也舍不得丢的十几二十年的旧物。因为都曾如此精心的爱着，只想永远留在身边。

　　泽，是你在吗。她轻轻叫他。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模糊看到他瘦高的身影。

　　听见你在喊叫，过来看一下。看看你有没有掉被子。他把水杯递给她。她的头发粘在潮湿的汗水里。你做噩梦了。

　　嗯。世界中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她放下杯子，拉住他的手臂。寂静的声音。她说，抱抱我好吗。他躺在她身边。她蜷缩起身体，脸靠在他的肩头。从梦魇里惊醒，她突然显得疲惫而脆弱。他用手抚摸她的头发，轻拍她的背部。她笑了，像个寂寞的孩子。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泽是清醒的。颜娓娓道来的故事，让他心灵上异常震撼。他总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世界上最爱颜的人。然而爱和懂得比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人们总会对和自己一样幸福的人产生同感，也许却不会对比自己不幸的人感同身受。直接同感只局限于对他人的痛苦。而感受，是永远都无法真正被分享的。

　　然而，可以轻易离开一个人，却很难轻易改正一个习惯。对汐早已如空气般依赖存在的习惯。但现在，随着心灵深处的窥探，随着时光流逝的抚慰。对那个人，泽不敢再有任何想象。汐依然是空气，透明的空气。在与不在。对泽的生活来说，仅仅只剩下幻觉。终于决定放下了，真正的放下。心里唯有对汐和皓的真挚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