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相亲时代》清崎晓

2、慈母之心

　　“这么早就来了？”

　　正当我在调试着手机的拍照功能，一个温润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慌乱中我赶紧放下了手机。举头望去，恩，这个男子非常之美好。

　　声音温暖而干净，完全符合我的听觉审美。五官其貌不扬，但搭配起来出人意料的舒服。服饰整洁而得体，完美的避开了男人常犯的穿衣搭配的雷区。最关键的是，举止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相亲了几次我才发现，对男人而言，猥琐的气质比丑陋的相貌更加让人反感。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好，除了他右手无名指那一枚细细的闪着银光的圈圈。你注意或者不注意，它都在那里，不离不弃，如同一个护主的使者，为这个男人背后的女人代言。

　　忘了交代，这个男人是介绍人。

　　“啊……没有，我也是刚来。”我有些局促的站起来，邀请他坐下。介绍人是单位王大姐的侄子，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可是每次见面都免不了心中轻轻的叹息。

　　“这个就是我的同学林锐，我跟你说过他的。”

　　介绍人挪开了点距离，我才看到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男人。他真是没让我失望啊。我大方的冲他笑笑，坐下抓紧了手机。

　　我眼睛瞅着介绍人，眼睛的焦点却定格在那个林锐身上。此时我已经可以想象出罗岚如果在场，她那充满特色的吐槽。

　　“他那眉毛是传说中的扫把眉吗？是吗？真的还原度好高啊！他可以去ｃｏｓ蜡笔小新不用化妆了吧？”

　　“他的眼睛在哪里？诶？我怎么半天都没找着？”

　　“他的鼻子有山根吗？那不是山吧？那就是个盆地吧？”

　　“他那衣服是个什么搭配？白衬衫扎到裤子里？他是来应聘这家店的男招待，顺便来相个亲的吧？没错，他一定是来应聘的！”

　　“还有他的手，我没看错吧？那若隐若现的黄黄的尖状物是小指的长指甲吗？我的天啊，我绝对不要接触他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

　　我极力甩掉了脑海中不停吐槽的罗岚。尽量让自己面部柔和起来，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介绍人聊天。

　　不是我不想跟林锐聊。也不是我没眼色不识时务。是他总是不肯加入到我们的话题中来。有时候我和介绍人故意抛给他话题，他接了句“恩，是啊”就再无声息。跟他说话如同往深谷中投石子，我投了几颗就觉得无趣了。

　　看得出介绍人对他的这位好哥们也很不满意，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感隔着他的眼镜我都能看得出来。无所谓。我今天来是带着任务的。

　　当面前有两个人的时候，偷拍就变得无比困难。我也不知道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林锐的眼神都在乱瞟些啥，但是我可以肯定，当着他们的面偷拍一定会被发现。我需要换个角度。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我起身拿起包包。

　　“请便。”介绍人很自然的说。林锐这时候也想接句话，他身体前倾了一下，嘴里微微张开，如同一只搁浅在陆地上的鱼，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又谄笑着坐了回去。我在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冲他笑了下，离开了座位。

　　在快走到洗手间的地方，我回头看了下他俩，没人往这边张望。那个林锐现在活跃了，不知在跟介绍人说着什么。

　　我绕了回去，在他们四周寻找着可行的角度。咖啡店里人声鼎沸，服务生与客人川流不息，跟人均消费三块钱的包子店没什么区别。突然我在楼梯口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瞄着腰，弓着背，她本来就高傲的长脖子伸得更长。她的发髻高高的挽起，可惜本来该有的气质在她的这种姿态中损失殆尽。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女性特有的八卦光芒。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喜笑颜开，从她的表情里你可以看到整个花花世界。而她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我刚才坐的座位。

　　可怜见的。这个年纪的女人，本该昂首阔步的脚蹬高跟鞋踩在高档商场的时装区里，不看价格，瞟一眼款式和质地，优雅的试穿，再潇洒的付账打包带走。抑或是躺在美容机构的高级按摩床上，脸上敷着只露眼睛的面膜，克制着神采飞扬的表情，拿着手机与那边约定着下次party的场所。可是眼前的女人，却因为可悲的现实，不顾形象，不辞疲惫，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做着偷偷摸摸的勾当。

　　我走上前去，拍了下这个并不高挑的女人的肩膀：

　　“妈，你在干吗？”

　　我妈吓得打了个趔趄。看到是我，白了我一眼。

　　“你怎么来了，你吓死我了。”

　　我哭笑不得。

　　“我来相亲啊，你来干吗？”

　　我妈突然眼睛里蹦出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星星光芒，一把抓住我，满脸堆笑的说：

　　“你不是说长得丑吗？你这个对象挺不错的啊！我看你们聊的还特别投机！”

　　我又开始了微微的叹息。

　　“你说跟我聊天的那个啊，那个是介绍人，人家都结婚了。”

　　“……”

　　“你说什么？他居然把那么丑的男的介绍给你？？”

　　我妈的声音如同点燃的二踢脚一般骤然升高，满脸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怒气在二踢脚升至顶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炸开。

　　她声音太大，我怕惊动了介绍人和林锐，拉了一下她：

　　“小点声！我不是说了跟我相亲的人都很丑，你还不信。”

　　我妈依然怒不可遏：

　　“你难道还打算过去啊？赶紧跟我回家！他们这是欺人太甚！我女儿有这么差劲吗？介绍这样的货色，他们也好意思！”

　　已经有人往我们的方向张望了。我愈发觉得尴尬。不管如何，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不是采取我自己的方式。我确实没有必要继续跟一个已婚男子耗时间了。

　　“我去打个招呼就走。”

　　不顾我妈在后面拦我，我大步走回刚才的座位，轻车熟路的背诵早就想好的台词：

　　“不好意思啊，刚才我妈打电话喊我有急事，我马上得回去。”

　　介绍人略微有些差异：

　　“什么事这么急？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啊？”

　　“不用了。小事情，不过挺急的。真的不好意思啊。”

　　这时候林锐突然“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用极其顺畅的口齿说：

　　“我送你回去吧！”

　　似乎他一下午都在等着机会说出这句话，而他一下午的凝神静气都只为这一句话的爆发。

　　我愣了一下，随即忙不迭的说道：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挺近的，真的不用。”

　　我看到林锐眼中毫无掩饰的落寞，而我慌乱的语气无疑让他更加窘迫。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很可怜。我压制着心中喷薄而出的愧疚感，慌忙离开了。

　　一路上，我妈的怒火仍然未消，喋喋不休的无非还是那几句话：“这种人也好意思介绍给我女儿？真以为我女儿没人要啊？我们家庭条件也不差啊！凭什么把没人要的货色介绍过来……”

　　我刚开始还宽慰了她两句，后来发现我越是劝慰，她越是反驳的偏激和离谱，索性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有林锐最后那落寞的眼神，不知为何总是晃悠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