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梅花（二） ...
-
“所以你就把他们都吃了？”青鸾皱着眉头看身边的少女斜靠着石柱坐在长廊的石凳上，借着阳光假寐，按照她的说法，那日是她历经百年修炼刚刚化作人形，初来人道肚子饿，又不知道能用别的东西代替人肉，饿极的时候恰好路过何府，于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十三口人命便尽数入了腹中，一件惊天惨案就是这么发生的，虽然青鸾很想问为什么何家小姐还活着，但是有一个问题他更好奇，“你到底是什么妖怪，这么大的胃口。”
“我的胃口算少的了，我以前见过一个鲤鱼精一口气。。。”说着，玉灵噤了声，眨巴着眼睛看着青鸾。
“一口气怎么样？怎么不说话了？”青鸾斜眸看着玉灵。
玉灵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的看着青鸾，似乎要透过他的身体看清别的事物，忽然莞尔，“呵，你一定不会想到何家的小姐是鬼魂附体，你看那刚来的书生脸色苍白的，就快要死了。”最后这一句是玉灵起身离开时附在青鸾耳边说的，轻轻的语气道破诡异的事实。
“青鸾兄台和灵儿姑娘好兴致啊，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晒太阳。”容佳持着惯有的笑颜踱到青鸾面前站定，只是风雅的笑意今日看上去挂着一丝淡淡的疲惫，眉心处更有郁结的青色暗痕，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惨白的如同身上的白色长衫，远远看起来尤显单薄脆弱。
“啊。。。。。说起来。。。。”容佳眯着眸子看着青鸾，“你昨天如厕的路途甚是遥远啊，我与舒婉在院子里散了好一会儿步都没有见你回来，莫非是嫌弃何府的茅厕简陋，去梅林方便去了？”
青鸾微笑的唇角略一僵，刚想解释，便见容佳俯身过来在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与玉灵姑娘的事，只是不要过于张扬，好歹事毕整理下衣冠，何故沾了一身的落梅。”
语毕立直身子站立，食指放在唇边做噤声状，语带神秘，“我知你二人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容某定会保密的哟~”说着转身离开。
“。。。。。”
一掌拍死丫的！！什么叫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做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了么？有么有么？有的话可不可以告诉他是什么？！还有。。。。。。他妈的今天都喜欢耳语这是个怎样的节奏啊！！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映入庭院里，透过窗子洒在案几上的砚台边，青鸾握着沾满墨的毛笔，笔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桌子，眼前的纸张上错杂的横着许多字，略仔细一看，原来都可以归结成两个字——容佳。
“哇！你有断袖癖！(⊙o⊙)”玉灵忽的把纸从青鸾面前拿起，在其眼前猛晃，“竟然还对着人家的名字意淫，好变态啊。”说着从纸张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嘴角略向下撇，“果然是因为玉京山上没有女人么？”
“呵，是么？那我估计对着师叔祖的名字已经上上下下□□无数次了。”说着，面无表情的把原来垫在下面那张写满玉灵名字的纸举起。
“好吧，毕竟你是修道之人，道德还是不至于沦丧于此。”一把抓过举过来的纸张，连着手里的那张一起撕碎了，玉灵才镇定的在青鸾对面坐下。
“师叔祖，我早上去给何舒婉号过脉。”
“恩。怎么样？”
“死人是没有脉象的，但是何舒婉的脉象很平稳。”说着眉毛略挑，“为什么骗我？”
看着玉灵一直没有回应，青鸾蹲下身叹口气，“师叔祖，就算你被除名了，也还是修道之人，不能帮着异类。”
玉灵缓缓抬起头，浅笑着看着青鸾，“你说的对。”右手食指轻轻点在男子秀气的眉心处，一道青光忽现，随后青鸾软下身趴在玉灵的膝上睡着了。
“我的确不应该帮你呢。”
青鸾醒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迷糊的从床上起身，缓步走向庭院里。
夜深了，冬日里的寒风刮的愈发的强，青鸾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他记得师叔祖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就睡着了，说起来师叔祖。。。。。去哪儿了呢？一丝淡淡的馨香从肩上飘来，青鸾抬手将肩上的花瓣拂去，注意到手里捏着一片梅花瓣时，青鸾才隐约觉得不对，哪来的这么多梅花瓣？刚才出来没有注意脚下，现在仔细看来，庭院的青石板上落着厚厚的梅花瓣。
“好看么？”一道戏谑的笑声传入耳中。
青鸾抬头看着站在对面梅树下的人，哦，对了，那梅树也是先前没有的。纷乱的花瓣遮的青鸾的眼看不太真切那个人的样子，只听着声音温温润润的，“容佳？”说着，青鸾抬手挡去那股无故刮来的花瓣风，“能不能不弄这么大的排场。”
“咳咳”某个刚刚还沉浸在自己杰作中的人略微尴尬的清清嗓子，抬袖间，纷飞的花瓣如约定般齐齐地变了方向飞向青鸾。
“傲娇不是这么做的。”说话间，青鸾抬袖的手掌心一收，一道八卦阵如一道铁墙立在面前，细细的花瓣撞击在上面发出剑锋划破地面的刺耳声。
八卦阵挡住了一些花瓣，然而随着容佳一步一步的靠近，梅花数变得越来越多，像青鸾这种偶尔打打渔学的那点功力做起的八卦阵根本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花瓣从阵边缘滑入直嵌进青鸾的身体里，痛得青鸾咬紧了牙根。
容佳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一步步走向青鸾，脚下所经之处立刻结成一簇簇冰花，“玉京山的道士连八卦阵都结不好么？真是废物。”
尖细的花瓣刺进膝盖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受啊，青鸾痛得呲着牙想，要是原来在玉京山上跟师父认真点学的话就好了，要是不总是在练心法的时候睡着就好了，要是不总偷懒躲避练功就好了。。。。。。太多的要是就好了在青鸾的脑海里盘旋回环，随着身体上带来的疼痛愈加的剧烈，青鸾的意识慢慢开始涣散，最后抬起头看一眼的时候，容佳那张好似脸谱一样的，永远不会变的笑脸已经近在眼前了。
晕过去之前青鸾想，要是小师妹还在就好了，丫打的你心肝脾肺肾俱裂！还有菊花！
“青鸾？”
倒挂在树干上的少年看着面前一身灰色道袍的少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女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笑着弯身，把脸凑近少年，“正殿扫地的阿斗说，午膳的时候总是被罚倒挂在东南枝上练功的，就是我师哥，我想那应该就是你吧。”
青鸾看见少女清明的水眸中倒映着自己痴愣的傻样，为了保持住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宠辱不惊的良好形象，青鸾一下子翻身跳到地上站立。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屁孩，“谁是你师哥了？长的丑死了。。。。。。。”
“咕噜噜————”青鸾脸色微红的低下头去看脚尖，好吧，形象什么的保持住确实是略有难度。
青鸾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尴尬，一转头便看见少女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然后又掏出一瓶清酒，然后抬起头笑着将东西尽数举到青鸾面前，一脸讨好的说，“师哥，我饿了，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然后再一起挂东南枝？”
有风吹过，卷起少女略显宽大的道袍边，将衣服吹得鼓鼓的，少女有些不稳的晃了晃，看起来就好像风再大些就要把她吹跑一样，青鸾想，哪儿来的这么一个美人儿呢？叫自己师哥，还给自己饭吃，她明明应该。。。。。。
“什么都做不好，正殿门口扫地的阿斗都比你聪明。”
“又偷吃！心法都背不下来，还有脸吃！”
“心法练不好，不如自挂东南枝！”
她明明应该。。。
“一天天游手好闲的，师父们凭什么养这种闲人啊。”
“哎，你没听说么，他活不过20岁的，我们玉京山是可怜他。”
“嘁，原来是个废材的短命鬼啊。”
她明明应该这样的。。。。。。。
但是她是唯一的一个师妹，玉京山上别人都没有，只有他有的师妹，会对自己笑，还会拿鸡腿讨好自己，还会。。。陪自己挂东南枝。如果她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那样就可以长长久久的有她陪伴下去，可惜她不是妹妹。
想着，青鸾低下头去，嘁嘁的笑。
少女不明所以，“师哥？”
“你叫什么名字？”青鸾第一次问女孩的名字，二师叔说在山下的人间里，这种开头方式叫搭讪，修道之人不可以做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但是。。。。
“嗯？”少女还是朦胧的看着青鸾。
“我在问你名字。”但是。。。。
但是怎么能让她永远对着自己笑，永远拿鸡腿讨好自己，永远跟着自己一起挂东南枝，永远陪伴在身边，长长久久不离不弃呢？办法只有一个。。。。。。
“白芷。”
呵呵，那就是把白纸姑娘娶回家。。
“白芷。。。。。。”
玉灵听见怀里的人轻轻的唤了一声，模模糊糊间没有听清，不过她现在一点想听的心情都没有，“鸾鸾徒儿，玉京山的道士们没有告诉过你，这样躺在女人怀里逃避危险很可耻么？”
“嗯。。。。。恩？(⊙o⊙)哦”青鸾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像个婴儿一样的蜷在玉灵的怀里。
怎么能这么诡异！！！玉灵这么瘦小的一个人，青鸾很想知道自己这么大的男人是怎么蜷在这么瘦小的人的怀里的！！！
“你要是还没死，就给我起来滚到一边去好么？鸾鸾小徒儿。。。。该死！”玉灵的话说到一半，来不及躲闪，一道冰棱划过玉灵的脸颊，鲜血立刻顺着耳边的皮肤流下，玉灵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旋即黑了脸色，抱着青鸾飞回到地面上。
青鸾心里得意冷艳的想，哼，把我家师叔祖惹毛了，看来你这只梅花的菊花是保不住了！
但是他没想到，玉灵落地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他随便的扔到一边去，真的是很随便，因为青鸾记得他被扔出的方向好像是主屋房子右边的方向，那里好像是。。。。。。。茅厕！！！黑化的师叔祖竟然直接把他扔茅厕里去了！！
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即使现在妖艳如容佳，也有些看傻眼，“玉灵姑娘，那不是你徒弟么？”
玉灵一插腰，做泼妇骂街状，“那又怎样！我是女人诶！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容佳听着这句无关痛痒的，甚至是滑稽的警告，想着，一个女子能怎样，但是他好像想错了。
玉灵邪笑着抬手，沿着刚才的伤口处竟然在撕皮！(⊙o⊙)！！这不是画皮客串好吧！容佳狂躁的想，随后眼前的情景，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想法。
“嗷——————”某种听起来很像动物的声音响起。
青鸾刚从厕所里爬出来，便看见了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一只通体银白的多尾狐狸，踏着云雾停驻在半空中，俯瞰着他们，狭长的琥珀色眸子里发出倨傲又危险的信息，那怪物十分巨大，要怎样形容呢？长了千年的松树，在那怪物手中就像一根筷子一样，而正是它这样庞大的体形，让青鸾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传说中差点杀了元始天尊的上古神兽。
“上古神兽。”先开口的是容佳。
“把何舒婉交出来。”那上古神兽，一开口，声音缓缓的，浑厚如钟鼎之音在天地间弥漫，有着让人心悸的震慑力。
“呵。。。这里这么多梅树，是藏在哪一棵里呢？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容佳轻笑间，青鸾便看见，四周本是何家大院的景色缓缓的如幕帘一样退去，竟变成了那天他与玉灵超度亡魂的梅林！青鸾惊讶的抬头看向容佳。
即使上古神兽在眼前，容佳面上也丝毫未有畏惧之色。那张脸上仍带着风雅的笑，无关着痛痒，似乎就算神兽下一秒张开口咬断他的脖子，也不能抹去那笑容，而宽大白袍下的手却紧紧的攥成拳头。
青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细细的打量着容佳。
“容佳兄台，你是不是应该把那面皮摘了？”语气停顿了下，青鸾深吸口气，“或者。。。你根本不叫容佳。”
容佳身体僵了片刻，转身看着青鸾，面上又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笑容，“青鸾兄台，茅厕空气好么？刚出来还想回去感受下么？”
青鸾没有恼怒反而道，“你不是容佳，你接近何舒婉是另有目的吧。”
容佳得意的笑着，“什么目的都无所谓了，我已经把她杀了。”
“是么？”青鸾抬眸冷冷的凝着容佳，“那你的元神怎么还没有找回来？”
容佳身形顿住。
“你的元神在何舒婉那儿对么？如果不是你的元神起到了作用，那个丫头可能早就死在三年前来这儿的路上了。”看着对面低着头不作声的容佳，青鸾眸中的冷意淡了些，“你救了她。”
“但是她却想杀我。”容佳缓缓抬头，面上不再有那不变的笑意，就连那五官都起了变化，不再是原来那清秀又朴实的五官，而是每一处都精致到无暇，凑在一起就更是如虎添翼的美丽的五官，“那人不过是赠了一件单衣给她，当初要是没有我的元神相助，她早就冻死了，可笑的是，她还每年入冬都到我的树下等那个人，那人回了家以后，早就将她忘的干净了，这傻女人根本不知感恩，知道我吃了那人，竟然以我的元神相要挟，让我去投官自首！呵，真是个傻子，呵呵，我这样尊贵的妖怎么可能去做那么蠢的事？！！！！”
青鸾看着面前美的甚至连性别都难辨的容佳，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惨，“是你的痴念害了你，你是妖，本就不应该爱上人。”
“呵。。。我怎么会爱上这样傻的人，我是可怜她短命而已。”容佳撇着嘴，不屑的说，“现在连可怜也没有了，我要把我的元神要回来，再吃了她！”
语气坚定，气势冷艳邪肆，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个让自己相信的故事。
妖原来这么傻，青鸾想。
“所以说你根本没有杀了他，你说元神拿回来再吃了她，你现在元神还没有归位，她就还活着。”青鸾自袖中掏出一包符纸，“说，何舒婉在哪儿，不然我连本体都给你化了。”说着，毫不犹豫的飞出一张符咒落在不远的梅树上，瞬间便被大火吞噬了。
“你找死！臭道士！”容佳怒视青鸾，抬手化出一束冰剑便向青鸾刺去。
青鸾刚欲躲闪便见那上古神兽忽的挡在自己面前，张开大口，向容佳喷出一道炙热无比的赤色火焰。
容佳恐惧的躲开赤色火焰，随后，驾上一团花瓣风团，便向天边逃去。上古神兽回头看了一眼青鸾，“我去追容佳，你留下来找何舒婉，恩。。。。。。。鸾鸾加油！师叔祖看好你！”说完，神兽驾上云团寻着容佳去了。
留下青鸾张着嘴在原地呆滞了片刻，那神兽刚才开口跟他说话了，那么大牌的神兽跟他这种小道士开口说话了，它说什么来着？忘了，它叫自己什么来着？鸾鸾，鸾。。。。。。鸾鸾？那不是师叔祖叫的么？上古神兽是师叔祖！(⊙o⊙)！上古神兽是元始天尊的座下大弟子！上古神兽是师叔祖，是原始天尊的爱徒，还是差点杀了原始天尊的人！！额，不对，是兽！师叔祖好厉害啊，她是怎么同时驾驭这么多诡异矛盾的角色之后，又能这么倨傲冷艳的活下来啊？！
“容。。。。。。佳”一道似有似无的轻唤声，打断了青鸾缠了一头的思绪。
青鸾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梅花（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