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不过桃花雨落》天阙温玉

3、当时流年刻新痕

　　待得苏流觞练剑归来，日头已升过桃树枝。

　　顺手拎了饭菜进来：“过来吃饭罢。”

　　“嗯。”低低的童声回应在石洞里。

　　苏流觞满含惊喜的朝他望了一眼，欣慰的笑了。刚来的时候像个狼崽子似的防备着自己，一有点风吹草动，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现在小家伙是软化了么。

　　望着那张挂着粘腻汗水和傻笑的小脸，小家伙皱着眉嫌弃地将头撇开，人类丑死了，他不过是想看她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罢了。

　　似冰雪晶莹的侧脸在阳光下越发剔透，苏流觞心痒的伸出爪子捏在粉嘟嘟的脸颊上，弥补了上回没触到发丝的遗憾。手下的肌肤雪般柔滑细腻，手感极好。又使劲摸了几把，苏流觞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调笑道：“小家伙怎的如此羞赧？”

　　“。。。。。。”戴着戒子的手心升起幽幽紫光，又被缓缓握紧。

　　自己还没开始修炼，如果烨戒的魔灵泄露，被那些人察觉就得不偿失了。

　　一顿饭吃下来，苏流觞夹给小崽子的菜，都被冷落在一边，孤零零剩在碗底。苏流觞也不在意，小孩子嘛，闹点别扭很正常。

　　吃过饭，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看到小人儿的对襟小衫上破了一处，苏流觞从床头拿出了针线包，穿针引线一气呵成：“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缝上。”

　　说完一把拉过小人儿，开始下针。看到针朝自己的胸口刺来，目光开始变得凶狠，这是要露出真面目了么？不由大力得挣扎起来，左手指尖腾起一丝幽紫，捏出一个法诀。

　　针不小心卡在衣服上，眼看就要刺伤小人儿，苏流觞急忙用左手捏住针尖。瞬间，殷红的血自莹白的指尖沁出。

　　十指连心疼，可是自己不能在小人儿面前失了长辈的威严。苏流觞咬紧牙关，硬是止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哀嚎。只是表情扭曲的厉害。

　　他呆愣着停止了挣扎，指尖的紫光因为心境不稳渐渐消失。刚刚她祭出了兵器，不是要杀自己么，为什么又要替自己挡呢？

　　苏流觞瞧见他眼底的慌乱与茫然，瞬间明白了。

　　小心地从他的衣服上拈起那根“兵器“，苏流觞有些哭笑不得：”这是针，衣服上的洞，能用它缝起来。”

　　他看了一眼针，眼里的茫然化去，又开始盯着那根受伤的手指看。

　　苏流觞感觉自己的手指快被他的目光灼出一个洞来。手上一热，小崽子执起自己受伤的手指，竟将唇凑上去吮了一口。

　　嫣红饱满的唇被血染的更加艳丽，粉嫩的舌灵活地在唇上舔了一下，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苏流觞在一旁感慨：“你怎么知道口水能够止血！”

　　“热的，很暖。”

　　“唔，血当然是热的。”

　　他垂头看着自己腕上的青色脉络，白皙的脖颈弯出一道沉默的弧度。只有他知道，月华的血，是冷的。然而他刚才饮下的血，暖暖的，好像一路能烧到心窝里。“绝！”这个凡人哪里都是暖的，有一个能为主人取暖的宠物也不错。

　　“什么？”苏流觞没听懂。

　　“唤我绝。”执拗的声音里藏着认真。

　　在魔界，宠物必须知道主人的名字，这样是证明宠物归属的一种规则。

　　绝是他为自己亲手题在囹圄山石壁上的名字。月华既为铁树凝聚月灵所成，自是没有姓氏的。四年前的那日，男人捧了一卷泛黄的书册来。他随手翻找，在触到竹篾上那个痕迹深深地绝字，便再也移不开目光。指尖抚着凹痕一遍遍描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就它罢。” 恍惚中似曾有一道声音相重叠。

　　“阿绝，我记得了。”苏流觞回道。

　　绝仍是定定地望着她，目光里含着询问。

　　宠物不应该告诉自己她的名字么。

　　“苏流觞，你同嬷嬷一样唤我阿觞便好。”苏流觞恍然大悟。

　　他不再说话。

　　虽然只是一丝温暖，不足以融化冰川。但是能在冰川上留下火种，让自己能够时而触摸到暖光的棱角。对于月华来说，已是至臻珍贵。

　　琥珀色眸子里闪过一抹紫色，魔天生的占有欲开始蠢蠢欲动。这份温暖只能是他的！

　　听说，和喜欢的人才会过一辈子。那就让她喜欢自己吧。

　　小人儿托着下巴思索着。唔，他记得男人说过，人都喜欢乖巧的小孩子。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长天深雪埋没后山，后又被溪水淘出几丝新绿。三月春花渐次醒，门前桃瓣送了一室缱绻。长袖作了夏裳，枫林复落一地金黄色轮回。

　　“阿绝，若是被人看见你，定会多生事端。明日我孤身去，将嬷嬷接来与我们同住，可好？” 一年里身量抽长不少，初显少女轻盈体态的苏流觞，轻声询问着坐在桌边穿着怪异的小孩。

　　都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果不其然，她慢慢的才发现，阿绝根本就是个无比乖巧（大雾）的娃娃，贴心的紧。

　　还总是问自己喜不喜欢他，真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偏偏心思敏感得紧，偶尔逗他回一句不喜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立马水汪汪地瞅着你，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得软成一滩水。

　　唔，离开一天，晚上就回，不是抛弃自己，那就去吧。只是还要带个人来，哼，听着她话里的亲热劲，他就不喜欢那个嬷嬷。宠物是我一个人的！

　　紧紧地拥着阿觞的腰，汲取着带着温暖的气息。

　　“明日记得早些回来，”绝原本乖顺地说到此处，又从牙缝里挤了句：“莫要忘了拿来些我穿的衣裳！”

　　“我定会记得，”苏流觞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穿着自己亲手改短的薄袖长衫的小孩，“定会记得你穿着这条长衫的模样。”说完笑着逃开。

　　“苏流觞！”绝起身追去，一年里绝的身量也略有拔高，只是与苏流觞相比还是差的太多，小短腿抖了半晌抵不过纤长腰肢的几跃，苏流觞便故意的放慢了步伐，等着他来追。

　　苏流觞绕着石桌打转，绝一时奈她不得。

　　戏弄主人的宠物，应该得到教训的。

　　只听啪的一声，绝跌倒在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水盈盈地将她望着，那潭清泉深处似还藏着一丝委屈。

　　苏流觞心里一软，上前作状要将他扶起。

　　绝顺势猛地伸手向她抓去，却不料被她侧身躲过，像是早有预料。

　　“呐，做坏事的时候要绷住脸，才能不被发现。乖，把嘴角的贼笑收起来。”苏流觞一脸的苦口婆心。

　　绝一口气被哽住，恼羞成怒地向着苏流觞追杀而去。

　　月上柳梢，一室欢笑。

　　两人被烛光拉长的身影不时拢在一处，明明灭灭却盈满了温馨。

　　次日，苏流觞独自离了后山。绝望着桃树干上的刻痕，目光有些复杂。

　　桃树干上泾渭分明地刻成两列，清晰地载着两人的身量。高的是阿觞的，矮的是自己的。皆是略有相隔。

　　思绪不禁流转到初来时。那日阿觞强行扯了自己去桃树上丈量，刻上痕迹竟发现与上次隔了少许。

　　本以为出了错，不想理会此事，可是乖巧的小孩是不会拒绝别人的合理要求的。无奈地转身时，目光不经意落在指尖，凸出来的指甲昭示着时间已开始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自己终于能够修炼烨戒内的功法了！宠物竟是那个命定之人，倒不用自己专门去寻了。心海掠过飓风，杀气徒起。

　　只是，纵是寻遍六道九界，可能再找不到能给自己同样温暖又趁心的宠物了吧，唔，若是她要抛弃自己，自己再杀掉她吧。

　　苏流觞不知道自己在那时堪堪逃过一劫，没能成为进驻鬼界的早夭大军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