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谁家废柴正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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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天光未亮，清冷的月光打在努力挥剑的小人身上，在雪地拓印出一抹暗影，豆大的汗水自清秀的额头滑落，坠入雪地，融出一个个铜币大小的雪洞。
苏流觞收了剑招，抬头望见天色，心里一惊，赶忙转身离开。
这次的剑意比以往难上几分，等练完就多耽搁了些时辰，若是回房的路上遇到她们……
想到这苏流觞不禁加快了脚步。
怕什么来什么，方跨过内院的山门，便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哟，这不是咱们苍梧派唯一的废柴么，这么早作何去了，莫不是又裹着翅膀去笨鸟先飞了？”
在这条山路上，这样的场景早已上演过多遍，苏流觞只冷冷的朝那方盯了一眼，一个嘴角挂着讽刺笑容的娇柔少女，正俏生生立在路边，身旁是是一众青裳弟子。
苏流觞不愿多做理会，脚下不停，视若无物地径自越过她，踏上了青石小径。
被无视的章月顿觉侮辱，感觉原本讨好簇拥着自己的师弟们瞧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脸色涨得通红，愈发羞愤。
不就是因为是掌门之女才在众弟子心中压自己一头，双目划过一丝阴狠：“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师妹可要当心呐！”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章月犹带戾气的眉目间漾起了一丝得意。原本威胁的语调一转，换成了十足的嘲讽：“就算你练上多少遍，没有灵力，还是覆世之妖的你，注定被抛弃！”
这话说得忒恶毒，苏流觞脚下一顿，最后还是疾步离去。
狗咬了人一口，人还要咬回去不成？更何况——
就算是被爹娘抛弃又如何，自己还有疼她护她的嬷嬷，嬷嬷说过，天道酬勤，自己定会修练好仙法，保护嬷嬷不受欺负。
清澈的目光因着这信念变得幽深而坚定。
行至门口，苏流觞伸手掸去衣袖上的灰尘，拭去脸上的汗渍，这才抬腿跨进门槛。
“嬷嬷，你在么？”
一个脸上布满岁月雕琢痕迹的老妇人走出来，亲昵地牵起苏流觞的小手，慈祥地问道：“阿觞，你又去练剑了？”
语气听着严厉，眼里却满是心疼。
苏流觞扬起精致的小脸，扯起已然干净平整的青色衣袖：“嬷嬷，你瞧，我今日未曾跌倒，你莫要担心。”
老嬷嬷慈爱地把苏流觞揽到怀里，欲言又止：“阿觞，刚刚你爹来……”
苏流觞眉心微皱：“掌门！是掌门，嬷嬷莫要说错了。”
“可他毕竟是你爹啊！”老嬷嬷劝说道。
“六年前，只因千阕子卜出覆世之妖的卦象，他就将我弃在这不闻不问。他于我也只有这幅肉体凡胎的塑身之恩了，找机会还他便是。日后若是有缘结婴重塑金身，便是半分关系都没有了！而今，我只有嬷嬷，我也只要嬷嬷。”
老嬷嬷眼里瞬间噙满心疼的泪水，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是要让老身心疼死么！”
偎依半晌，隐约觉着嬷嬷还有心事，她抬头问道：“掌门是要遣我去后山思过么？”
“阿觞，到底出了何事，掌门为何遣你去后山苦菩洞待一年？”老嬷嬷忧心忡忡，双目满是担忧。
苏流觞双目微敛，薄唇紧抿成一条沉默的直线，唇角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
在她因没有灵力和覆世之妖的箴言而被自己的爹弃到这方，托一老妪抚养时，她就晓得了何为戏文里常唱的伪君子。
今日章月怒火中烧之下定会去那人面前告状，至于什么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在修练天赋面前，血缘轻薄如纸，他自是会袒护入得他眼的爱徒，且还能搏个公正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思至此处，难免心寒，苏流觞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头埋到嬷嬷怀里，闷闷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嬷嬷，你莫担心，我没事。”
老嬷嬷叹了口气，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苏流觞感觉揽着自己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也顺从地将头埋得更深。
话说得薄情，到底还是伤心，自己还像小时候一样奢望着父亲给孩子的那种幻想着画面就很温暖的拥抱么？现在为别人的绝情而心伤不过是在惩罚自己，自己又何必呢？那种愚蠢的念头还是就此熄了吧！
苏流觞抬起头看向嬷嬷身后，榆木案桌上因为要赶做苍梧特有的青色道服而燃了一夜的灯已经油尽灯枯。嗯，正如灯火总要燃尽昨日为了迎接黎明熄灭。
此刻，没有人瞧见人前总是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的苏流觞，脸上孩子般的脆弱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往日的波澜不惊。
第二日，苏流觞起了个大早。还特意放轻了动作，拎起桌子上的包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通往后山的苍云阶。
苏流觞晓得若是嬷嬷来送自己，指不定会哭地梨花带雨，嬷嬷素有眼疾，还是不哭的好，大不了回来挨顿数落，一年过去，到时便是苍梧山般大的气也要消了。
万仞悬崖，北风呜咽，光滑如镜的崖壁上，忘川祭三字龙飞凤舞，天道的威压从上面传来，逼得苏流觞不得不调开视线。
此处是去后山的必经之路，也是苍云阶的一大奇景。传说中苍梧始祖以剑化笔祭出苍梧剑法的最后一式忘川有恨，在无比坚硬的天堑上刻下的剑痕，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自始祖飞升后，苍梧派便再无人练成此招，剑谱自上古几经辗转，唯一流传下来的却也成了残本。
苏流觞绕到崖的左侧石道，一步步攀上崖顶。此刻，初阳斜照，裹挟着深秋凉意的风吹在单薄瘦小的身影上，苏流觞不禁战栗，拢了拢衣衫，收回了观赏的目光，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便来到山崖背腰处，只见两处陡崖隔空对望，崖下云雾缭绕，隐约有仙鹤鸣唳声传来，遥遥听不真切。一线银色在雾里若隐若现，其下是能容纳三个成年男子的乌色木篮，乍然一见，窃以为隔空而浮。
苏流觞听说过此处，这原这是天下第一名匠司木所制的机巧。韧性极佳的千年云蚕丝横跨两崖，乌木篮与蚕丝在枢纽处相连，只要调动体内的灵力输送到木门把手，便可驱动乌木篮来去。
没有灵力，用蓄有足够灵力的灵石也可代替。最终苏流觞拿出灵石驱动着乌木篮缓缓驶到了对崖。
行至后山的山腹，灰白色石洞口上镌刻的“苦菩洞”被岁月剥蚀的斑驳褪色。自怀里掏出代表苍梧派弟子身份的青色玉佩，扣在门前褐色石碑上的凹槽处，石门应声而开。
洞内的布局一目了然，一桌一椅一床，皆为石制，此外就是灰色的石壁，正应了洞名的一个苦字。苏流觞放妥了带来的东西，打扫干净洞内久积的灰尘，便静下心来打坐冥想。毕竟天道酬勤！这一点她坚信不疑。
深夜，后山枫林。
“唔……”疾步而行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不禁发出疼痛的闷哼。
应该不会再有人追来了，毕竟谁也料不到，他会逃到修真界，将月华带到天下第一修仙宗派。虽然这里浩瀚的道气的气息令他厌恶，但这地方却极是安全。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穿梭在后山枫林。搭眼仔细瞧的话，他的怀里还紧紧搂着一个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紫眸，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咳……”黑色的身影一震，吐出一大口血，有几滴血珠溅到地上，竟是渗人的黑色。
“大人，属下怕是只能陪您到这了。这个是帝主的传承，您务必要保存好，”说到这，黑衣人往娃娃手里塞了个东西，“望您日后能夺回尊位，为主人报仇！”
自知大限将至，黑衣人提起最后一丝魔力，猛地翻身而起，竟是朝崖下奔去。望着黑衣人不断下坠的身影，娃娃面容平静，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只是不似普通小孩的深邃眼神里快速地划过一抹悲伤。
浓浓夜色里，只有盘旋在断崖的风在耳边呼啸着。静立良久的娃娃摊开手掌，一枚古戒便坦露在月光里。
墨色戒身非金非玉，却有玉色光华流转，纹着奇异的痕印，似符咒又似图腾。一粒紫色玉石镶嵌其上，散发着一股飘渺的远古气息。烨戒认主后，自己便再也摆脱不掉身为月华的宿命。
可是——
天魔有泪，天道无情。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连承诺会陪自己长大的爹爹也失约了，此生他再也不会相信誓言那种恶心的东西！反正他就只有一个人了，既是如此，成魔又有何妨！
广漠浩空上皎皎玉盘渐渐隐入忽然出现的浓雾里，直到最后一丝光芒也被包裹住。抬手将古戒戴在尾指，原本宽松的古戒不断缩小，最后恰好扣住肉呼呼的指节。眸中紫色慢慢褪去，再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衬得小脸愈发可爱。
只是到底还是低估了烨戒认主后的血脉吞噬，待紫色褪了个干净，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虚弱地晕倒在地。
消失的明月似是挣脱了某种束缚般跳了出来，甚至光芒更胜。在越发明亮的月色下，古戒上的紫色玉石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流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谁家废柴正年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