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只是个传说》羽纱寒

9、宿命解与结

　　空荡无人的皇宫里，入夜更显得深冷。
　　刚登基不久的西秦新皇，带着疲倦的身子撑着脑袋翻阅那些看不完的奏折，倦意滚滚袭来，不知不觉间，似乎进入了一个朦胧的梦乡。
　　“高处不胜寒，你知道么？”有人这么对他说。
　　“有你在，不怕寒。”他说。
　　“我怕，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注意防寒！”
　　他看着那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殿下，该就寝了。”老太监冒死胆进来看到伏在桌上的皇帝，心疼的劝说道。
　　年轻的皇帝缓缓睁开眼睛，长袖一扫，桌上的奏折哗啦散落。揉了揉额角，长长的虚了一口气。淡淡道，“来人。”
　　他话刚落，一名黑衣人立刻出现。老太监一看，吓得直冒冷汗，双腿一软就地跪下。
　　“蓝公公你出去。”这一句话就像是救回老太监一命，话也不敢多说了，立刻谢恩，颤颤巍巍的出了御书房。
　　“属下办事不利，丢失了线索。”黑衣人在蓝公公出去之后，俯首跪下。
　　年轻的皇帝眉头皱了皱，继而轻叹：“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朕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黑衣人一听，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加派人手看守好齐王和王妃的陵寝。”
　　“属下遵命！”黑衣人领命后，立刻消失。
　　寂静的御书房里，熏香弥漫，帝王一走，愈加空荡深冷。
　　“花沉梦，你会回来的，不是么？”

　　“啊！”林朗猛地惊醒。
　　“怎么？做噩梦了？”马车里，纳兰潇拿来一张手帕给林朗擦拭额间的冷汗，随口问了一句。
　　林朗猛地坐起来，缩到一边，和纳兰潇拉开了距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纳兰潇早知道他醒来后会是这样的反应，脸上平静如水，只是眼底掠过几不可见的失落。
　　“你想去哪里？”他问。
　　“你不应该在天启山的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林朗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答反问，眼中满是迷惑。是不是再见到他的时候脑子昏了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难道什么？我是真的纳兰潇。”纳兰潇好笑道，自己也退到马车的另一边挨着侧壁。
　　“你就不怕死吗？师父他不救你了？你为什么来这里找我？你怎么找到我的？”林朗靠在车壁上，冷静下来用清醒的脑子问了好几个问题。忽然间有些累，显然刚才的噩梦还没过。
　　“痛不欲生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去，你说是么？”纳兰潇叹道。
　　林朗看着他，脸色苍白不是装出来的，毒发的时候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想到这里，林朗对于纳兰潇的问题竟然给不出答案。
　　活着，就是胜利。
　　娘亲说这是她们那里的生存法则！
　　可是，痛不欲生的活着，这是什么？
　　见林朗沉默，纳兰潇沉重的身子再也撑不住的滑倒在车里，黑暗袭来的那一刻，他看到林朗担忧的表情，只是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纳兰潇毫无知觉的倒下了，林朗手无足措。
　　马车停在荒无人烟的林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纳兰潇愈来愈虚弱，他的手渐渐没有了温度。
　　“纳兰潇！你醒醒啊！”林朗大声的喊着，很不客气的扇给他好几个耳光，可是，昏迷的人就是一点直觉都没有！！
　　“你不能死在这里啊！”林朗眼角酸涩，胸口一阵堵，纳兰潇真的要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那个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是不是露宿街头饿着冷着了，是不是遇上别有用心的人了，晚上的时候一个人是不是很怕黑的人就要死了吗？
　　时间慢慢流逝，林朗什么也做不了，他的血可以救他，但是，没有师父的帮忙，那也是无力。
　　“其实。”林朗抓着纳兰潇的手，忍着眼角的酸胀，哽咽道，“其实，我不是，不是想要你死啊！我，我，”
　　有什么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我该怎么办？你说啊！说话啊！”林朗猛地摇晃纳兰潇的身体，多希望此刻他能有一些知觉。
　　“我想去很多很多地方，我想去找娘亲，我想……回家！！”
　　纳兰潇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意识在疯狂地挣扎。林朗哭了，他想坐起来告诉他他没有死。可是，就是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
　　幽静的树林里，除了风吹树叶沙沙响，什么都没有了，连一只动物都没有。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呆子一定追来了，可是，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
　　林朗收拾情绪，生硬的驾着马车离开。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送他回去找师父。
　　“林朗！！”徒酒情寻着放在林朗身上的寻香一路找到这座林子里。
　　“林朗！你在哪里？”他再次呼喊道。
　　没有回应！
　　徒酒情拳头有些紧，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的林朗。却因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他陷入未知的危险。从来没有感到自责的他，此刻，满心都是愧疚不安。
　　在他正要继续向前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马儿的嘶叫！
　　目光一闪，环顾四周，只一瞬间便定准了方位。
　　林朗驾着马车，被马儿这么一声嘶叫吓得摔落马车。
　　“现在，你愿意救他了么？”正德出现在马车前，看着趴在地上的林朗，问道。
　　闻声，林朗猛地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看到师父的突然出现，他立刻拉开车帘，看到纳兰潇依旧昏迷。再疑惑的看着正德。
　　“是我跟踪他来到这里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正德解释道。
　　林朗一听，心里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纳兰潇欺骗他。
　　“是你给他下药的？”林朗这回可没这么好说了，他不觉得还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对，我没想到是火凤救了你，就以为你死了。可是，那般坚决找到母亲的你，怎么甘心死去？因为你知道，死了也到不了那个世界，活着，找到的几率反而更大一些。”正德语气平稳，没什么怒气或者怨气。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就答应救他。”林朗不否定他的说法，毕竟他也知道这样的死法骗不了他。
　　正德点头同意。
　　“你对母亲到底做了什么？”林朗紧紧的盯着正德。
　　正德痛苦的闭上眼睛，想了些时间，带着回忆的画面缓缓道来，“她是个死囚，我伪造她的死亡救出她，消除她所有的记忆，把她训练成我杀人的工具。后来，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我把他杀了，她恨我，倾尽一切来反噬我以至于我虎落平阳，为了让我终身后悔，她为我而死！”
　　林朗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画面，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这些。直到她死之前才说让他来找正德，转告他，债，还是要还的！
　　气氛陷入久久的沉默！
　　“林朗！”徒酒情这时找了上来。
　　正德一个旋身挡在林朗面前，寒声道：“你是谁？”
　　“呆子！”林朗立刻跑过来扑到徒酒情怀里。
　　“没事，我们走！”徒酒情拉着林朗转身就走。
　　“等一下。”林朗放开徒酒情的手，转身走到马车前，然后说道，“他快要死了，我得救他！”
　　“你不是要我杀了他吗？”徒酒情不明。
　　“那是，那是我一时心急乱说的，反正你等我一下。”林朗的直觉是，现在跟着呆子比跟着师父和纳兰潇要好。
　　正德明白他的意思，上了马车。
　　徒酒情听林朗的话，安静的呆在马车外面，时刻警惕周围的情况。
　　马车里，林朗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你的血为什么是一种毒药？”正德突然问道，对此他很是疑惑不解，尝试过很多种方法，却都一无所获。
　　林朗把手臂伸给他，听到这话，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正德顿了一下，看着林朗清澈的棕色眼眸，轻叹一声，不再询问。
　　“如果他能活下来，能不能替我转告他一句话？”开始之前，林朗看着纳兰潇，犹疑了一下。
　　“什么话？”
　　“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师父，你告诉他，林朗不恨他。”
　　在天启山上的那几个月，不短也不长。却没有哪一天是白过的，虽然纳兰潇时常会毒舌风凉话几句，可是，也是他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所以，这是他该珍藏的第二段记忆。
　　纳兰潇，你会在我的记忆力留多久？
　　林朗最后叹息一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娘说的，该散的时候总会散，要走就走的潇洒！别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像个娘炮一样！！
　　天边红日渐渐西斜，拉长了影子，暮色缓缓笼来。
　　马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徒酒情耐不住性子了，一把拉开车帘。
　　冲入视线的是林朗血淋淋的手臂，似乎已经痛得昏迷了去。
　　“别急，他没事，只是身体很虚弱。”正德撒了些药粉在林朗的手臂上，慢慢给他包扎好。
　　徒酒情接过林朗瘦小的身体，心底沉了沉。看了一眼同是昏迷不醒的纳兰潇，他什么也没说，抱着林朗走了。
　　正德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里复杂的情绪不知该如何说出。
　　天启山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纳兰潇才慢慢醒来。
　　“林朗呢？”迷糊中纳兰潇开口问道。
　　“他走了。”正德淡淡道。
　　“去……哪？”虚弱的身子让他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顿时觉得心里阵阵刺痛。
　　“他救了你，你已经没有事了，宿命毒解。至于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有缘总会再相见的，林朗，师父等你回来！正德摇头苦笑。
　　纳兰潇挣扎着起来，仔细回想着，隐约记得在昏迷的时候后听到他的哭声，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如今醒来，感觉空空的，就觉得好像已经失去了什么。
　　“他有没有说什么？”纳兰潇吃力问道。
　　“他说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他要我转告你，他不恨你！”
　　纳兰潇忽而觉得心里抽痛，不顾一切的去找他，就是想见他一面。而他，终究还是走了。
　　林朗，我等你回来。
　　正德点了他的睡穴，无奈的摇摇头。
　　红樱，你说的没错。孽债也是轮回的，谁欠了谁的谁又承了谁的，说不清道不明，永远还不完。

　　林朗和徒酒情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莫城里已经找不到他们的痕迹。
　　地图上也看不出来他要去哪里，因为上面有太多太多地方了，哪一个才是他落脚之处？
　　纳兰潇把那几张轻薄的纸张折叠好，轻放入怀中。

　　十年后。
　　纳兰潇站在天启山尖峰的边缘，白衣翻飞，猎猎作响。眺望一望无际的山峦，喃喃自语。
　　“林朗，你解了宿命，却结了让人无法逃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