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思彼垂银

1、新婚如喜

　　七月初七，祈王府。满目朱红，流光溢彩。
　　正厅、回廊、偏殿……四处张灯结彩，红绸缭绕，喜气盈门，如火如荼，爆竹声此起彼伏，阖府热闹喜庆非凡。
　　前堂大厅喧嚷不休，人声鼎沸，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后堂这间门扉紧闭的喜屋却是静籁得呼吸可闻。
　　保持同一个姿势已经呆坐了大半个时辰，恍觉腰酸背痛，掀开笼在头面的大红喜帕，一眼望见床头一双兀自燃烧的红烛，摇曳的火苗扑的一声响，竟是绽开了一朵异常美丽的烛花。我不由的一怔，莞尔一笑。
　　起身，慢步踱至桌边。

　　一切按部就班，我妥贴的完成了这场盛大婚礼。心中异常平静，并无一丝起伏。
　　旁人眼里堂堂祈王二公子御赐大婚该是何等天大的喜事，与我，却仅仅只是某种意义上的一场交易。既是交易，便无任何感情赋予其中，只是如木偶般完成我所要完成的使命，心下兀自觉得轻松起来。只是，即便是一场交易，祈王府二公子这场婚礼亦是极尽奢华隆重。
　　云国祈王二王子的王妃。从这天开始，我便要顶着这样的光环，一直到离开那天。可是，究竟何时是尽头，我一无所知。

　　我叹了一口气，随意坐在桌边的一张红木小椅上，为自己沏一杯茶，淡香盈鼻，仰头一口饮尽。
　　从前，师父总是责备我肆无忌惮，凡事率性而为，毫无章法。我总是顽皮的一笑置之，从不在意。从小到大，师父从不忤逆我的任何举动，即便是责备也满含宠爱。
　　可是，这一次，我却心甘情愿做了这件我内心最最不愿的事情。

　　门外响起愈行愈近的脚步声。
　　我放下茶杯，重新坐回床畔，拉起喜帕，胡乱盖在头顶，深吸一口了气。
　　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众人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喜娘高亢甜软的道贺声，然后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人在丫鬟搀扶下重重的坐在了我的身侧。
　　“二王子，请揭喜帕。”依然是喜娘欢快无比的声音。
　　接下来，我的红纱盖头被轻轻掀去，飘然落在大红的床单上。
　　我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祈王二王子越琮忆，我的夫婿。
　　原来，他居然是这样俊朗的一个男子，望着他通彻的眼眸，会有刹那间的错觉，仿佛沐浴在清朗明澈的月光之下，心中氤氲起异样的宁静。难以想象，这样充满灵慧之气的人竟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心智不如孩子的痴人，心中暗暗叹息不已。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人想要千方百计加以谋害吗？
　　“王子妃，请喝交杯酒。”喜娘的轻唤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金杯，看向琮忆。他亦呆呆的望着我，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二王子，不记得步月教给你什么了吗？该和王子妃喝交杯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轻的说着。我循声望过去，是一个有着明亮眼神的红衣丫鬟，她望着我，笑靥如花。
　　琮忆缓过神来，伸手接下酒杯。

　　终于，众人退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哇，终于清静了。”我长叹一口气，如释重负，四平八稳的往床上一躺。好舒服的床啊。有幽幽的淡香荡漾在空气中，沁人心脾。不由得轻轻闭上眼睛，沉醉在这喧嚣过后的平静舒适之中……
　　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想起床上似乎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我从床上腾的蹦了起来，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心想不妙，这新婚的第一天，把新郎弄丢了事小，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何对得起当日在师父面前立下的誓言！
　　我飞般冲出了房间。

　　天。刚迈出房门，脚下一个踉跄，不知绊到了何物，眼看就要倒地，我轻身跃起，一个“倾凤回旋”稳稳的站住了脚。仔细一看，绊到的竟然是一个横卧于地的红衣小子，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越琮忆。他似乎颇为不满的瞄了我一眼，转而继续闭上眼睛睡起了大觉。
　　我没好气的拍了拍他。“喂，你怎么睡在这里啊，起来啦。”
　　他低声嘀咕着。“姐姐睡觉，没人和我玩。”
　　姐姐？说的是我吧。论年纪他长我两岁，如今却是这样一个懵懂的大男孩。唯有大叹老天不开眼，却无能为力。唉，从今往后，保证他的安全是我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所要尽心尽力履行的承诺。
　　想到他悲惨的遭遇，我不由得语气和缓起来。
　　“琮忆，起来，回房间去睡。”然后俯下身把他从青石板的地面拉起来。这个睡眼迷离的家伙居然就顺势趴在我肩膀上，任我把他半拽半背的弄进房间。好在我自幼习武，他的重量尚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把他放倒在暗香盈动的床上，脱下他沾有酒渍的外套、靴子，拉过大红的鸳鸯被盖在他身上。他居然就再没有睁开眼睛，呼呼大睡过去。
　　我坐在床边，无奈而同情的望着他。我忽然觉得，也许这样简单的人生于他未尝不是一种快乐。至少，他应该比常人少很多烦恼和忧愁吧。

　　呆呆看了他半晌，胡思乱想了片刻，觉得有些饿了。放眼望去，房间里除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竟然没有其他可以充饥的食物。这时，我发现一座很大的绣屏把这个房间横隔开来，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偏厅，走过去一看，和正厅相比，面积小了很多，桌、椅、床……却是一应俱全。
　　我打开衣柜，里面整齐累放着各色各式的衣物；梳妆台上的首饰、钗环亦是琳琅满目。
　　对我，祈王可谓仁至义尽，做了他所能为我做的一切，兴许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补偿吧。尽管如此，心里依然觉得温暖和快乐。

　　脱下一身大红喜服，卸下满头笨重华贵的装饰，觉得异常轻松。我穿着藕荷色的纱裙，走出房间，轻轻关好房门。

　　夜深人静，阖府上下想必早已进入梦乡。
　　我蹑手蹑脚探到厨房，取了一壶香飘四溢的美酒、一碟碧玉蝴蝶酥、一碗清荷苡粥。毫无声息的跃上房顶，一边赏星一边填饱我可怜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