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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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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哥儿们说,这是一个非常难以搞定的客户,所以请我跨刀出马,看在提成的份儿上,我去了。
她一看就是那种没有感情生活把工作当成娱乐的人,我展开一张笑脸,我笑起来还可以,比较真诚。这种人不能跟她耍酷,她会比你更酷。
她说希望“合作愉快”,我也说了,坐下来,跟她谈一谈才知道愉快恐怕在合作之后。
她非说她们公司的标志像一朵莲花,要做一个形象宣传片的片断就是在开满莲花的池塘里一阵风雨后,只剩下莲花形的标志在风中款款而动。
我说好,星期一做好拿来给你看。
她看着我说“也好,拿来了再改!”
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星期一,恶梦开始。
她说画面不够生动,要有写意有工笔,才会不小气又不粗糙。
她说风雨太狂暴,在那种狂风暴雨中怎么有可能有东西存在。
她说为什么要把标志做成粉红色,还有彩虹,又不是给幼儿园的孩子看。
……
她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甚至对她我肃然起敬。但是,她不能动动嘴就万事如意。
加班,加班到我都不能忍受。但是,她似乎做了足够的准备。
我问她不用陪男朋友吗,她回答说刚刚失恋。
对一个男人的折磨的结束化为对另一个男人的更为折磨的开始。
她的“莲花”终于“款款”到风情万种的要求,我终于要求我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一天。
“好吧,可是……”
“小姐”我连忙插话,“你的‘可是’能不能在声带里保留一天,我保证后天它不会发霉,OK?”
“好吧。”她淡淡一笑,这场我挑起的战争以她的胜利告终。
我睡了一天,跑了5000米,第二天去上班。
可是她没有到,我打电话到她们公司,这样的员工真是凤毛麟角啊!公司的人说她病了,我于是休息了。
她没有打电话给我说“可是”的内容,但我却开始解读这个“可是”。
河塘的水还不够清澈吗?应该安排三条红色的金鱼两条黑色的金鱼还是两条红色的金鱼三条黑色的金鱼,还是为了主题的鲜明根本不要这些家伙出场?水纹逼真吗?倒影怎么样?
……
我奋力跑了10000米,最后,我决定把修改好的作品拿给她看看。
她住在公司的宿舍里,看起来精神还好,我把光盘放在电脑里给她看,她看了几遍说“你再看看吧!我觉得可以交差了。”
我本来还等着她的“可是”,但是“可是”好像真的发霉、腐烂、消失了,我竟然有些失望。
她沏的是最最普通的茉莉花茶,这是一个最最平常的午后,我说了最最不想说的一句话“有些地方还要改的。”
我提着电脑走出来的时候,我想我这是不是就是“以德服人”的典范?
难道还有可改的地方吗?吹毛求疵,一向不是我的风格啊!
哥们说你是不是想得奖呀,那么拼命!
距离交初稿的期限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她来了。
莲叶和莲花在风雨后的阳光下,清得泛起珠光的水波,一滴露水从叶子落到花瓣上,然后又掉进水塘里,音乐响起来,余音不绝。
“不能再好了,这就是终稿了。”她想跟我握手道再见。
我请她再看一遍,她说不用了,一盘好菜不需要吃光才认为是美味。
我送她出来的时候还很早,大概只有三点钟。这个时候干什么好呢?我只能说再看看片子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初稿就这样了,再改下去只能是自虐。如果上面看了要改到时候再说吧。”她就站在一株合欢树的下面,合欢树羽毛一样的花朵如此轻盈地跳跃在阳光下。
路上几个小孩子穿着溜冰鞋滑过,她问我有没有看昨天晚上的花样滑冰锦标赛。
我说没有,但我没有告诉她昨晚我还在调光线的亮度。
她说如果标志能像冠军一样优雅,优雅又高傲地滑过去的话,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左右手互搏还不够,还要加上左右脚!她的“高贵”,“优雅”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我顿时头大如斗。
她幸好没有继续下去,可怕的女人!
我请她喝下午茶,她取出唇膏润了润嘴唇说“我请您吧,如果上司的鉴赏力尚称正常的话,那么我必定要升职。所以谢谢你了。”
“女人都这么浪费吗?”我问。
“哦,只是觉得不舒服而已。不过这只唇膏是含维生素A,B5,C和E,就当作是服了维生素丸好了。”说完我们俩都笑了,但是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有事情找她,她于是抱歉地走了,我说记得还欠我一顿下午茶,也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匆匆走了。
初稿通过,并且作品要送去参赛。
成绩不俗,评委说“作品超越了技术,不仅是用心之作,而且是动情之作。”肉麻,但是很动听。
评委会建议我们“领养”西北的一座山,每年的领养费是一千块钱。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但是她却很感兴趣。她决定领养一座叫“百花山”的海拔1537.23米的山。
“这还不如去月亮上买块地,抬头就能看见!”我劝她。
“我们养只狗吧,要不猫也行,还能汪汪、喵喵听两声响!”
“重新挑座山吧,这山太低了。在我们那儿只能算盆地。”
她轻声说“太高了,老了就爬不动了。”
我不想她如此高瞻远瞩,只好说“我扶着你,步步为营地上,又怎么会上不去。”
“我就是要这个山,你随便吧。”
我心想女孩子就是这样情绪化,你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更何况她是这样固执一个人。
“好吧,不过从此后烟要抽得次一些了。”我抽烟很凶,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我庆幸她善解人意,又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我还是负担得起的,不必这样委屈你自己的。”她笑着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山,那,这座山也很好啊,又高,不如你领养这个好了。”
“没有亲生父母已经很可怜了,好不容易被领养怎么能又碰到单亲家庭?这座山一听就是女儿嘛,你们在一起是严重的性别不平衡!”我气愤地说,就好像我们真的在领养一个孩子一样。
她没有再反驳什么,我们领养了那座山。
我因为得奖的缘故工作量变得很大,烟抽得更凶了,她有次到工作室来谈余下的事,说她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工作。
“抚养费我会继续付的。”她说。
“为什么要走?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我点了一根烟,问她。
“我没有升职,我原本以为志在必得。其实升职不升职原也无所谓,只是我现在必须给自己信心。可是,你看,做得好也失败,做不好也失败。这个地方,总之有一点克我。”她平静地叙说着,看来去意已决。
她的认真成就我的成功。我对她说我要成立公司可以请她来帮忙,她说已经不想再当熏肉了,要我也注意身体云云。
可能是房间空气过于污浊,我请她到外面走走。
天气阴沉,老天爷仿佛刚刚抽了一百条劣质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一定是我常常面对电脑缺乏人际接触,而她曾经陪过我所以我才如此不舍。我想我应该认识美女,谈谈恋爱,我应该着手准备我的公司,我要大展鸿图,然后呢?
然后,我要她为今天这样走开而后悔。
“你看,那个孩子滑得不错!”她扬起手来指着滑旱冰的一个孩子说。
我想到她那一天说的像花样滑冰一样高贵而又优雅地滑过去。我眼前忽然出现了“Jo”这个词在冰面上拖着红绸滑过去的情景。
“你什么时候走?”我紧张地问。
“等通知”,她说。
我万念俱灰,她已经连工作斗找好了。
“你看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笑了笑说“你是一个帮助过我并且我帮助过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一个好像喜欢上你的人。”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似乎吃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用平静的语调说:“一个开玩笑说好像喜欢我的人。”
一切已经这样清晰地摆在我面前,我知难而退。
她就这样走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我只有一遍一遍看着片子,看莲叶轻轻依偎着莲花,这时候我才会感到她曾经这样真是地出现在我身边。露水滑下去,消失在水塘里,她消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