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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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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和表兄妹一样暧昧,一样容易发生故事。但是,很可惜,
我没有后花园,我只有公园,而我也很可惜没有表兄只有一个年龄很小
的表弟,我已经老到给他发每年的压岁钱了。所以暧昧的故事没
有发生在我的身上。
刚吃完午饭,有一点撑,所以出来公园散一散步。梧桐树安静地在太阳中落着叶子,坐在下面的长椅上,我仅仅是摸了摸头发,就掉下了一大把。没有梧桐树这样从容,我决定如果这个月的工资还有剩的话,去做一个营养。
这个长椅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因为从这个角度你看不到公司的任何标志,从这儿看上去,那边是一个小山丘,山上有两根电线杆,高大笔直并且有着永远不放弃对方的决然。它们比《致橡树》还要独立,但是还要亲密,需要多么大的信任,才能不接触,却不猜疑。
等我睡醒的时候,我身边的包已经不见了,我捡了一片树叶子,是金黄色的,却不是黄金。唉!我想如果世界上没有“唉”这个字的话,我们要郁积多少情绪啊!也许所有的词都有生存的理由,“哦”不能代替“啊”,“啊”不能代替“呀”,“呀”也不能代替“唉”。也许世界上最容易替代的是人,人代替人。
一路“唉”着一路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安静得很,我问谁能借我钱,大家都愕然看着我,我悲凄地看着他们,慢慢地讲“借给我一块钱吧。”他们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有人回应我。其实我真的很需要很需要这一块钱,有时候,一块钱的价值大于一百块钱。
一块钱对于拥有一百块钱的人来说只是百分之一,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百分之百。
我回到家,却发现自己也没有钥匙;而且没有钱,连打电话求助的钱都没有。物业坚决不同意打开房门,因为我没有任何证件。真可笑,我还需要我的证件来证明我自己,我决定要是以后有指纹识别系统安装的话,我一定万死不辞地支持它。
月亮很亮,今天是阴历的十二,我想我应该作些积极的事情,比如去找另外一把钥匙。
嘉禾花园离我住的地方有一个小时的距离,但是走的话得多长时间就不知道了。我反正没有事情可干,索性把自己弄得更可怜一点好了。
走着走着我忽然很可怜自己,我想,惟有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如果大鹏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的话,她应该会收留我吧。
她不在!至于她在哪里我不想关心。口袋里只有一片叶子,
如果这时候有人也能把我装进口袋的话,我就……我就……,
唉!这个人不会出现,我又何必为他下狠心呢?
就在这里窝一晚吧,这里的电梯里有暖风,夜里应该没有人上上下下地玩吧。我于是走进电梯。
鬼片看多了,你就会明白鬼如今最常出没的地方不是坟地而是电梯,当我在电梯里的时候,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我和蒲松龄有一点心灵相通。曾经在画展上看过一幅画题名就是“爱听坟头鬼唱歌”,画得是蒲松龄,可惜没有人为我作画。但却有人为我摄像,一会功夫,保安让我离开电梯,他们的摄像头显然和移动的信号一样覆盖了本电梯。
我又回到大鹏的门口,她坚固的防盗门防备着除了主人以外的任何人。
我又想到了李婧,她在哪里呢?她的联系总是发生在我最没有时间的时候,而不是最需要的时候;就如同她的发嗲一样,对象永远是同性,所以她和男人永远有一线之隔。我和房间有一墙之隔。
我坐在她的门口,这里是高级住宅区,楼道里也是暖风,但她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她必须四处奔波赚钱来养着这样一座房子。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我想,如果能嫁给对面那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啊!
对面的门却突然地开了,我赶紧垂下头,有人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扔下一堆垃圾关了门。透明的垃圾袋里香蕉皮竟然很诱人,我很饿,我期望垃圾袋里有过期不久尚可食用的东西自告奋勇跳出来,对不起,这不是动画片。我只有让我的眼睛贪婪地食用,让我的胃继续减肥。
“Jo?”
我猛然抬起头来,有一张带着不解的脸也看向我。
“噢,你住这里啊?”我站起来,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窘迫地笑一笑,说。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看着我,这让我更加难受,又笑了笑。
“这个,我等人,嗯……她回家挺晚的,是吧?”我终于受不了地开了口。“你进去吧,我再等等,等不住的话我就回去了,真没想到你们住对面啊!嘿嘿。”
他还是没有开口,我于是也不再开口。但是我已经不打算在他的目光下苟且偷生。“看来她不会回来了,我就不等了,有时间再联系。”我打算调查一下这个城市路灯的明灭情况,关心一下市政府的“点亮工程”是不是落到了实处。
“你进来等吧!”他终于说。
“不了。”
“有个东西需要你帮忙,进来吧,没有多长时间。”
这句话让我动心了,没有手机,我不记得任何人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几点,明天又是周末,我连公司都没得去。
但是,我一旦进去,可能就是另一种方向。我没有想好,我想我也并不想改变我现在的方向。
但是,更多的是我还是沿着原来的路在走,只是和路边的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我基本上没有危险,无财无貌,既然无财无貌,外面和里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相信安娜卧轨自杀前也没有你现在的心理活动复杂吧!”我听了尴尬地笑笑,不知道哪一条是活路。
门里的灯光如此慈祥,只等着抚摸我冷色调的大衣。
“帮什么忙啊?”
“嘎?”他显然没有料到我有此一问。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我似乎可以稍稍扳回一盘。
“进来就知道了!”他语气不悦。
“哦。”但是我没有动。
像我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还真是不多见,我想。
果然,他也这样认为。
测试一下他的承受能力吧,就当是。
“很急吗?”
“很急!”他一定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没有立场抬起眼来对应。
一个人可以矜持,也可以假矜持。二者的区别在于矜持可以拒绝很久,如果假矜持很久的话就会被拒绝。
“哦。”我踏进了他的房门。
我当然没有问要干什么紧急的事,我希望我能一动不动地坐到天亮。
“替我买包烟!”他说。
我很想发作,但是我忍住了。
“我没有带钱!你把钱给我我去买吧!”
两块五毛钱出现在我面前。
“既然去买,还是多卖一点吧!买上几条慢慢用好了。”我尽量掩饰得意的心,淡淡地说。
“几年不见,态度改变很多啊?”他也淡淡地问。
“是啊,人总是要变的嘛!”我说。
“一分钱也没有吗?”
“最后一分钱做了慈善捐助。”
“我也没有钱了。”他说。
我根本不相信。但是我说“那你总有卡吧!如果一个男人连自杀的钱都要女人出的话就太过分了!”
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密码呢?”
“你猜。”
我已经认定他不会给我钱了,我伟大的自救工作终于死在襁褓。我原计划“借鸡生蛋”,用他的钱买一张火车票回爸妈那里拿备用钥匙的。
“不猜吗?”他接过我递过去的卡,说。
“我又不是歌德巴赫。”
“还去买烟吗?”他问。
“有吃的吗?”我问。
“不知道。”
“介不介意我自己找找看?”
“随便!”
这房子肯定有厨房,厨房里竟然有冰箱,打开冰箱,除了啤酒还有罐头,再往下,竟然有速冻的汤圆和饺子。
决定吃汤圆,吃饺子没有足够的作料。
瓷器精美,我挑了一个青花荷叶边的碗盛饭,勺子却是蓝玻璃的,他身边的人一定不俗。
我坐在沙发上吃,他也走到厨房掀开锅盖,当然,我做饭一向不浪费。
“我饿了。”他看我吃得很香。
“对不起,没有汤圆了。饺子好了,要么方便面,好吧?”我放下勺子,决定对他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怎么没有?”他拿起我的勺子舀了一颗汤圆放进口中。
他!他!他!
平静,再平静。
我想我真的很平静,因为他就这样把汤圆吃完了。
“吃完了。”他说,把碗往边上一推。
“据报道,‘非典’余毒犹在,请君小心。”我恶毒起来。
他没有理我,径直去洗碗。
我看见有一台手提电脑空着,于是打开机子上网,他坐在另外一台机子前面开始工作。已经两点了。
可是后来我的机子就只是乱码了,我刷新,不行;我重启,重启也不行。于是我放弃。
一般说来,重启解决不了的问题我都解决不了。趁他没有发现,我关机了。
我想躲到沙发上然后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睡着,但他忽然说“过来看看这个”。
我很不情愿地走过去,我看见“Jo”这两个字母拖着一条鲜红丝带花样滑冰一般优雅得滑过显示屏。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回到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