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城中村的青梅竹马（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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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仁每天都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和心情可以同她说说心里话。小棠菜在店里被排挤，既找不到人倾诉，也没人肯伸手来扶她一把，可慢慢地，等她咬着牙一天天熬过来后，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适应了的不仅是服务员这份工作，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从脸上到内心都少了刚来江城时的那股局促不安，那颗一直小心翼翼捏着提着，害怕自己犯错的心脏也开始慢慢地萌发出了一些新的东西。
捏着同样的五十块钱，如今的她也学会了抬头挺胸地走进那个离家两站远，明晃晃亮堂堂的大超市，大大方方地走到售卖蔬菜水果生肉的地方，仔细地弯下腰，挑几个苹果或者水梨，割一块豆腐，买几个卤猪手，有时候或许还要再约上一斤新鲜的小肋排，然后再慢慢地走回出租屋。
走在大街上，各种各样的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小棠菜可以看到有中年人在路边摆地摊卖着首饰，衣服和新鲜的莲蓬，也有年轻的男生穿着或黑或白，剪裁奇怪的工作服，顶着一头鲜黄的头发朝她塞传单，热情地介绍她去拐角处的某某店做头发，还有画着浓妆的女孩子笑嘻嘻地递一张小卡片过来，嘴上说着某某米粉新分店开业大酬宾，欢迎大家光临惠顾。
总之，自从小棠菜自己放开了胆子，开始放任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和倾听这个城市，江城突然就在她眼里变得鲜活生动起来，不再是过去那种灰蒙蒙冷冰冰的样子。小棠菜觉得，自己似乎是开始喜欢上这座大城市了。
这种喜欢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孙健仁，也不是因为在这个城市中立足可以让村里的人，包括对她从来不闻不问的父母能由此对她高看一眼，而是她真正发自内心地想要在这里体验一种和她过去十八年来完全不同的生活。
更巧的是，店里最近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同事们都纷纷传言，一直留学外国，从未在店里露过面的老板独子就要在这个月回国了。而且，更让人兴奋的是，据说他还要从饭店本部挑一部分人，和他一起到一家新式会所大展拳脚。
店里所有的年轻人如今都翘首以盼着自己能被选中，好去那样崭新高档的地方工作，小棠菜也不例外！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精气神儿和高昂斗志，想要在这个城市的五光十色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点痕迹。
不久之后，兴致勃勃的小棠菜果然撞上好运，跟着传说中的新老板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漂亮无比的地方开始了新工作。
更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月下来后，她竟然被主管推举为当月表现最优员工，而获得了被老板接见的一次机会。
小棠菜接到通知的时候，激动地当场就露了个大笑脸出来，两个梨涡如影随形地挂在她脸上，让她寡淡的眉眼立刻就生动起来，惹得那位来通知她的男主管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小棠菜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可以成为周围人眼中出类拔萃的员工。以前在旧饭店的时候，同事里只有像林灵那样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的人才是周围人艳羡的对象。可现在，她自己也是了！
小棠菜站在员工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把自己的制服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早上起来扎好，现在已经有些松垮的头发也重新挽了一次，紧绷绷地贴在后脑勺上，显得整个人立刻精神不少。这样的时刻，小棠菜甚至还记得把自己刚刚会用不久的口红重新涂了一回。最后对着镜子高兴地笑了一下后，她精神饱满地走向了高总办公室。
高君宇在她敲门的时候，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大玻璃窗前，和自己的女友吕敏之通着越洋电话。
听到敲门声，高君宇转过身来，喊一声请进，然后，他就看到了穿着天蓝色修身制服，皮肤白皙，头上梳着大光明发式，神色腼腆的小棠菜走了进来，细细柔柔的对着他喊了一声：“高总好！”
很多年以后，早已娶妻生子，家庭生活无比美满幸福的高君宇还是会偶尔想起这天下午，自己第一次见到小棠菜时候的情景。
她的制服平整得有些过分，举手投足间动作一板一眼却有着无法遮掩的僵硬和生涩。她的脸颊因为过度紧张而染上了一层生动的红色，鼻翼轻微地歙动，红唇慢慢开启，虽然那红唇上的大红唇膏比起她的动作更不自然更显眼。可在西洋文化中浸淫多年的高君宇还是立刻从这样的小棠菜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从未见识过的一种美丽，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原始的女人味，那是任何现代化妆品都不能掩盖和替代的迷人诱惑。
这一刻，高君宇突然明白了他的一位日本男同学说过的一段话。东京的涩谷和新宿提供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精彩夜生活，这些夜生活的承载地，从传统而无处不在的居酒屋，到炫目时尚的个□□俱乐部，处处销魂畅美，堪比金陵秦淮，扬州明月。
各式各样的日本女孩子离开自己的故乡，聚在这里浓妆淡抹，语笑嫣然，赚来不菲的收入，好为自己的梦想，野心抑或仅仅是一点点虚荣心而买单。
在这样千娇百媚，任君撷取的地方，他的男同学却独独只对那些穿着简单的蓝白色中学水手校服，剪着齐耳娃娃头的“清汤挂面”情有独钟。
问其原因，那人再三不肯说。有一次喝酒喝高了，才带着一种无限回味的口吻说道：“那些低胸礼服，妆容妖冶的女人早已经从男人们飘来荡去的眼神里找到了她们制服异性的最佳武器，再美艳，男人也只能得到一瞬的快感，过了就是过了，没有余味。而那些水手服娃娃头的女生，却能让你期待她换装以后的无数种可能。她们，”那人用了一句异常拗口且不入流的话总结道：“才是男人无尽的情欲黑洞里，希望和光明的永恒缔造者。来，让我们为这些可爱的天使们干杯！”
两人之后的对话平淡而普通，没有任何一丝异样。高君宇甚至不用怎么仔细观察，就能轻易了解面前这个女孩所有的心思。显然，这个在他看来非常形式化，简直如同例行公事一样的荣誉称号，在这个女孩心里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为此激动，为此自豪，为此愿意将她的满腔热血全部投入到这份毫不起眼的工作中，像是这个酒店会所真得有她的一份一样。虽然这是一句上位者用来鼓励手下员工时常用的话语，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当一回事，可显然，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却认真了。
高君宇也被她这种幼稚热血的情绪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和她多说了两句，然后便让她出去继续回到岗位待命了。
于高君宇，这场谈话唯一有趣的地方，在于他闻到了小棠菜身上环绕着清新迷人的白兰花香皂的气味，还看到了她那浓密上翘，完全天然的眼睫毛是如何像蝴蝶翅膀一样不停地颤动。高君宇甚至觉得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跳和小棠菜睫毛的颤动奏起了和谐的节拍。
而初出茅庐的小棠菜，则被高君宇的一番鼓励激发出了更多的工作热情，她从此不必只艳羡孙健仁找到了他的那一番天地，她自己，也终于在苦苦挣扎几月后，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了自己的小世界。
正处在极度兴奋中的小棠菜，又如何能预料到，不久后，自己的这个世界将会坍塌得那样迅速，那样猝不及防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城中村的青梅竹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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