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星野辰

8、七、Spin

　　“做得很好，Fay、润。”欣然笑道，Morton按下屏幕的关闭键，回身看向难得不是在会议室齐聚的、他的同伴们。
　　一旁，Fay不自在地撇了撇头，随后轻咳一声，努力恢复冷静的语调就当下的情况进行汇报。
　　“这次围捕行动的成功作为Aegis掌握政权后的第一个为大众谋利的可见成果，为我们赢得了更高的呼声与更深的信赖。出动了两名序者这种对公共安全显而易见的高度重视使得大众更坚定了对Aegis政权的信心。被Sleipnir分走的支持率一度大幅度回流。但是，”他顿了顿，面色紧绷了起来，“由于本次围捕行动的关键，Sleipnir旗下研究所研发的反幻术仪器的使用在未经上报批准的情况下被私自披露，民众支持率再一次转移。目前Aegis仍然保持大面积优势，在支持率上领先于Sleipnir，但来自Sleipnir的挑战已经具有威胁性，须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和防范。”
　　“另外，这次行动本身也很不对劲。”放下报告，脱离文本，Fay蹙紧的眉让众人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的重要性。
　　“首先是时机上的问题。金部队主要负责Hawk事件的搜查工作；偏偏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有匿名举报反应了Night等人的位置，迫使金部队为贯彻维护治安的职责而不得不分出大量人手去支援这次围捕行动，大大拖缓了搜查进程，给了那些幕后黑手更充裕的时间销毁证据。”
　　“那个时候我们的确刚查出点头绪，但因为分走人手太多的关系，没能用最快的速度彻查这条线索，后来顺着找出没多少东西就断了。”一边抱起双臂将自己抵在墙上的Blast用不似平常爽朗的语调配合地说出自己知道的可疑点。话到末尾，他狠狠将头甩向了一侧。
　　功亏一篑从来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众人都能理解。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Fay才开始继续他的叙述：
　　“接下来谈谈举报者。匿名、变声且拥有反信号追踪的能力。不说需要做到反信号追踪的自我保护意识，如果不是背后有什么势力在支撑，想要逃过警部的信号追查，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最可疑的是行动中出现的那支小队和他们所持有的反幻术仪器。”说着，Fay又打开报告调了一些资料出来。“资料显示，仪器是在Aegis上台前就已经由Sleipnir赠送给警部的了，所以之后才加入的警部人员乃至后晋的干部都对这批仪器的存在不太了解。会带上这批仪器是由于部员的主动请缨，而申请人正是这支小队的队长，申请也是越过个人所属部门上级直接递交给警部部长的。考虑到这次目标的特殊性，他将这支小队算入了战力之中。”
　　“但原本被安排在后方的小队却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冲进了主战场，并自作主张地启动了反幻术仪器，甚至比还在犹豫着分辨幻术的我还要迅速。”青木润也是当事人之一，并且由于修炼剑道的缘故，对于“契机”——即现今统称的“波动”的一种——在判断上较常人更加敏锐，因而在幻术方面要比Fay来的有辨识力，很自然地把Fay的话接了下去，“从反应来看，这么毫不犹豫地出手而且迅速精准，除非队伍里有十分老练的幻术或反幻术专家，否则，很难相信不是经过事先安排的。”
　　Fay熟练地调几份档案，以事实佐证：“幻术师或相关人才在警部档案里应该会有特别记载。这只小队的构成成员中没有一个有，事先计划好出手的可能性很大。”
　　沉默了一会儿，Morton转头看向Fay：“Fay，关于这支小队的进一步调查进行的怎么样了？”
　　“全灭。”
　　首席办公室内明明无人出声，却令人觉出一种哗然的气氛。
　　Fay拧着五官伸手向上衣口袋摸去，摸到一半，停了停，又作罢。
　　“这支小队隶属警部，走程序花了点时间，等到查上手的时候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了。”着意强调了几个字眼，急急换了口气，他以更低沉的声音接道，“一天之内。行动的第二天。”
　　说罢，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耐不住急躁地掏出了烟。正待打火点上，另一只手已抢先一步自他的裤袋中取出了打火机，打上火凑到了他的烟下。短暂的错愕过后，Fay叼着烟稍稍凑近那团火。当第一缕烟袅袅升起的同时，拿打火机的那只手的主人将另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不可思议的安抚力量。
　　Fay略微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两指夹开烟，呼出一口，又再度放回双唇间。
　　注视的眼底溢出一丝笑意，Morton像是放心了下来，调回目光面朝所有人。
　　“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但从受益者的角度来看，Sleipnir作为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很高，手段与他们过往的做法也有相似之处。虽然不能确定，大家还是要多加注意他们的行动。无论如何，当下局势，他们争夺政权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必须提防来自他们的可能的攻击。另外，针对其他势力的防范措施也不能松懈。目前还不能排除是有人刻意利用这个时机造成我方与Sleipnir两败俱伤的局面，以获取渔翁之利的可能性。”在各个序者示意明白之后，Morton严肃的表情重又放松下来，“好了，散会。”

　　“对了，Spin。”本已作散的众人间，青木润突然叫住了Spin。
　　Spin意外地停下脚步，望向青木润。
　　“Hum~难得水之序者会找上我。”习惯性地调侃两句，才将对话引入正题，“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啊，也不能算是……就是前几天抓到的那个幻术师，总觉得，和Spin很像呢。”
　　原本正向外走去的序者们闻言全都止住了动作。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Spin身上。
　　“说起来，好像只有Spin没有兄弟姐妹啊。在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很奇怪啊，不是嘛。”双臂交叉枕在脑后的Terre懒洋洋地提道。
　　“哎，不提我还没注意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Blast仿佛第一次想到这茬，一拳重重击掌表达自己的恍然大悟。
　　“Hum……”Spin脸上浮现无奈，“也并不是每个家庭都一定会选择……”
　　“那个叫什么来的……Kight？Kate？总之就是那个幻术师了！润你的记录里有他的样子吗？”
　　“是啊，光说像也不知道是怎么像。说不定真的是Spin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这么说来的话，这次围捕的另一个成功点就是掌握到了Night的长相呢。”说着便着手调起了资料。
　　被打断了话语的Spin维持着笑容，神情却令人感觉并不似以往那样自若。
　　“喂……你们……”
　　“啊，出来了。”
　　“真的很像哎！”
　　“染个□□个瞳，就算去冒充风之序者，风部队的人也认不出来！”
　　“嗯，这么考虑的话……”
　　“啪——”
　　被围在几人中间的影像突地分成两半，挣扎着闪了两下便随着赖以产生的机器，青木润腕上的手表，一同归于毁灭的宿命。
　　刚才还热热闹闹，或光明正大、或默然于心地发散着各种各样不靠谱的思维的众人，顿时静了下来。连姿势都忘了改变。
　　“虽说由于外星球的开发导致资源稀缺得以缓解，而人口数量过少则成为新一大问题，人类家庭普遍以抚育两到三个孩子为延续种族的己任；但是。”话及至此，Spin以一个有力的停顿作为强调，得到的结果是周遭显得益发的寂静。
　　“偶尔也会有家庭出于自身条件的考量而保守地以一个孩子作为两方血脉的传承者。这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朝Terre投去一瞥，惊得对方下意识地一抖，“以基因强度为首位、优秀度次之的原则自主组合诞生的下一代，即使本身不存在多少血缘关系，外貌相似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
　　说完，Spin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教育者面对顽劣的孩童时常做的那样，然后重又提起愈加温柔的笑容面对众人道：“这些，相信能够成为Aegis的核心、共同对抗过无数困境的各位早已了然于胸，毋庸提点。即便遇到样貌雷同的两人，也不会单单凭借外表而草率地定夺两人间的因缘联系。我说的没错吧，Aegis的‘序者们’？”着重强调的部分被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念出来，所谓的“序者们”随之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包裹而来，一个违逆的音节都不期望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如果此时误闯入一个人，他一定会为Aegis的风序那温和可亲的表象所蒙蔽，认为那是一个如何和蔼亲切的人。然而事实是，这个人不久前才发动了自己的特性波动，以风为暗器，毫不犹豫地穿过同伴们站出的微小缝隙，进行了危险的破坏行动，还以语言施放了难以言喻的威胁感，挟迫得一众无人敢有异议。
　　“呃、Spin说的也没错呢，咳。”作为众人的主心骨，Morton第一个打破了僵硬的气氛，试图缓和，“就算相貌相近，在这个时代里的确也不能作为血缘的证据来进行判断。”
　　“是、是啊……”青木润也从突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打起圆场，“仅仅是样貌相似，很常见呢。”
　　“就是、就是。仔细想想，一点都不奇怪哈哈，不奇怪……”惯会见风使舵的Terre当即就坡下驴，顺便努力将自己藏到水序宽适的剑道服之后。
　　“嗯！所有部队都有各自的身份识别系统，长得像也不可能骗得过去的嘛！”Blast眼见无处可藏，干脆打着哈哈背过身去，退而求其次，但求不要和那位煞神正面相对。
　　“Hum~既然如此……”将几个吵闹的主力军的反应尽收眼底，约是感到满意，Spin周身仿佛能实体化出的压迫感也渐渐散去，恢复了平常的似笑非笑。一句“告辞”，连解释都没有，他便旁若无人地径自离去。留下一室终于可以松懈一下的人们。
　　“什么嘛，不就是开开玩笑，至于这么动真格吗？！”
　　“不，他如果动‘真格’的话就不是刚刚那个样子了……”
　　“一定是平时和人接触得太少，不知道怎样应对吧！”
　　“Spin在各种行动、任务中也不可能不和人接触吧……不过如果是指‘正常’的人际交往的话，说不定……啊！Fay你不要也来啊……”
　　“所以说，”Fay收回击中了青木润右肩的拳头，一边活动着僵硬的手指，一边对这几个死不悔改的家伙们“再教育”，“人都已经走了，再说这种惹事生非的话有什么意思啊！知道会有这种后果，没事就少招惹他。都给我安分点！”
　　“——至少不要连累其他人！”末了Fay还着意补充了一点，并附上一记凶狠的眼刀。
　　等到Fay好好地发泄过怨气，笑得一脸无奈的Morton这才开口，从旁辅助起好友的“教育”行动：“嗯……Spin很少谈论自己，大概是不喜欢这种事。你们今天故意把他逼到连话都说不上，也算是扯平了吧。”
　　临时起意的花招被拆穿，三人只好讪讪地笑。
　　“谁让他总是喜欢一个人搞秘密主义啊……就不能多向我们坦白点吗？”Terre仗着仍旧藏身在青木润的宽大服装之后，小声地嘟囔着。
　　“他那个人从来不都是那个样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倒是你，” Fay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一边摸出打火机重新给被风刃切掉一小截的烟点上火。深吸了一口再呼出，他气定神闲地继续，“一有点心思就藏不住。小鬼就是小鬼。”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Terre闻言，第一时间就从“藏身之所”跳了出来：“什么‘小鬼’啊？本大爷的年纪可比你大！就算长得高也没有冒犯长辈的特权的啊我说！”
　　“心智不成熟，光长岁数有什么用。”
　　“原来你知道你矮啊？我一直以为……”
　　“你们……！”
　　看着再度吵吵闹闹起来的一群，Morton不禁抚额，默叹聚集起一帮各有性格的同伴们的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做错了。
　　不过只要有心，便会发现，他掩住脸的手臂下，那用快乐充实起来的笑脸，完全不是一个后悔的人应当有的表情。
　　一直立于门外的Kolibri直到这时，无言地收回目光，改而望向Spin离开的方向。如往常一般漠然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