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星野辰

5、四、会谈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的纹案被分割成几缕映射室内，为铺陈地面的薄毯平添颜色。依照Aegis的系统重新布局的行政楼，风之序者的办公室内，现任的主人正伏案安静地批改公文。对Hawk的行动进行到现一阶段，在前期暗中活动的成员都尽量避免出面，以防对方从行事判断出己方身份——让Hawk有机会指责Aegis并掌握依据，扭转最终局势。
　　倏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接收到提示音，Spin按下桌边的按钮，批准来人的进入。
　　“大人，这是需要回交给火之序者的密件，请您批阅。”即使科技发展，原始劳动仍是抵御高智商犯罪意外的最有效途径。
　　甫一闻见人声，惯有的弧度便自然扬起，Spin接过文件停顿了片刻，才将它打开并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他微微颔了颔首，抬头看向传递者：“文件我一会儿会亲自送去，你先下去吧。”
　　“是。”来人恭敬退下。
　　听到属下退出的声音，Spin看了眼桌上终于所剩无几的公文，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被暂时放下的工作。

　　行政大楼陆陆续续有身着职业装束的人三两步出，大部分公职人员总是能够按时下班——当然，这显然不包括那些高级别的实干官员们。大楼的中央控制室内，属于某间高层会议室的标识仍在渐显昏暗的环境中透着淡淡的光，Aegis的守序者们为了这次的行动还有一次会议正在进行。
　　不过，也仅仅是每日例行的情况汇报而已。表面认真与会的Spin在心中如是想。对面空缺的电之序者的座位很好地为他作了佐证。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语毕，Fay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以上就是目前的行动进展。”Morton作下简短的总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散会。”
　　一众人先后起身准备离开。Spin罕见地主动叫住了Fay。
　　看到Spin手中的文件，Fay伸手拿过。“啊，这份呐。”翻了翻确认无误，公务暂时告一段落，Fay忍不住自言自语地抱怨，“前两天就叫人把密件送过去了，Kolibri那个家伙居然到现在都没给回复！”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Fay烦恼地狠狠抓了下头发。
　　“嘛，说不定Kolibri是有其它重要的事，就多宽限他几天吧。”青木润总是试图用乐观积极的思维来进行开导。
　　“他能有什么事比这次的行动还重要啊！”Fay毫不留情地将青木润宽慰的话语反驳了回去。但这并不妨碍青木润的目的达成——“……嘁，要说有事的，也是Troy那个小鬼吧。”他成功地使Fay冷静了些。
　　“Hum~他惹到什么麻烦了？”Fay的话引起了Spin的兴趣。据他所知，年纪轻轻就已凭借出众实力赢得警部认可和队长资格的Trochilus虽然与他的兄长Kolibri如出一辙的都是极端的好斗分子，足以令他感到棘手的“麻烦”却也不多见。
　　回应Spin问话的是埋首在自己的电子文夹中翻找的青木润。
　　“说起这个，Spin最近一直在堆积的公文中‘奋斗’，大概还不知道吧。”好不容易从混杂的各种文件中选中一份，轻点两下，Spin的文夹上便收到来自Aegis内部网络的新资料，“Troy这次遇上了个难缠的对手呢。”
　　将资料打开，Spin细细阅览：
　　姓名：NightmareKismet
　　性别：男
　　年龄：不详
　　……
　　……破坏某秘密实验室（归属存疑）并疑为藉此脱逃。其后对一小型组织造成毁灭性打击；对一中型组织重要成员实施多方干扰（途径不明），致使组织高层崩溃；对……
　　……
　　“没有掌握他的容貌吗？”
　　“听说之前是假借的另一个人的样貌，和Troy交战的时候才发现端倪……啊，对了。”说到这里，青木润想起一点，“他和你一样使用幻术，所以即使见到了真面目，也无法记录或者还原下来。”
　　“那的确是有点麻烦了。”关闭文夹，Spin淡笑着应道。
　　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的Fay回头打断两人的交谈：“快走吧，不能让Morton等得太久。”话是对着青木润说的。这三个人由于顺路，经常一同回家。
　　“那么，明天见了，Spin。”
　　“明天见。”
　　向着青木润匆匆离去的背影道别，Spin并没有立刻离开。在已无他人的会议室中，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迈步，踏出了那道门。

　　{看来，计划需要作出些调整了……}

　　“今日，Aegis与Hawk将进行友好会谈，双方将就共同合作问题展开热切商讨……”
　　经过连续一个多月的猛烈压迫与多方打击，基础尚不厚实的Hawk面对资金链的断裂与盟友的相继抽离，终究不得不向占有绝对优势的Aegis递出议和的降贴。
　　收获的是期望的结果，可这有时也会成为新一轮争论的诱因。
　　两天前——
　　“我反对Morton出席这次会谈。”Fay首先提出反对意见，“虽然Hawk的投降是我们行动的目的，但作为一个与那些‘老家伙们’有着不明不白关系的组织，这样就投降，太可疑了！”Fay口中的“老家伙们”即是指那古早前就已存在，即使现在也仍旧对Aegis持续构成威胁的古老组织Sleipnir。
　　“话是这么说……”见Fay一脸愤然，青木润的眉目间习以为常似地染上些许汗颜。不过，这样的表情很快就被他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与他平日温润作风所迥然的犀利的眼，“Hawk这么快就投降虽然可疑，但也不能排除那个Sleipnir认为它丧失了利用价值所以把它抛弃了的可能性。从这个角度考虑，现在接受Hawk的投降能够打探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也说不定。”
　　“况且，我们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两者有必然的联系。”Morton对着激愤的Fay无奈地提醒道。
　　“可是……”
　　“Hum~”Fay的话被一道带着浓重鼻音的、约摸可以称作是笑声的声音打断，“那么，就在随行人员的名单上加以应对——让我来陪同President出席这次的会谈吧。”
　　众人的视线转移到Spin身上。
　　只见Spin一手抵颚，一手在悬浮在半空中的全息地图上凭虚指点着：“地点设在众所瞩目的行政地带这样正式的场合，说明对方并不希望把内部问题暴露在大众面前，表面仍然意图遮掩。无论是发自真心的投降还是期待翻盘的机会，想要维持外表的光鲜，幻术的掩盖是不可或缺的。”而论及幻术，世上能够超越Spin或者逃过他的眼的人，尚未出现。
　　虽说能感觉到隐隐的专注与认真，但姿态、神情、语调无一不流露出些许随意，仿佛在暗示方才的激烈讨论不过是场笑话；并没有点明，但不变的笑容中就是能让人觉出那么一丝自信——或者，在某些向来易被激怒的人眼里，解释为得意更合适。
　　无论如何，Spin的提议不会让可能的机会白白流失，同时又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开陷阱——硬拼从来不是现在的Aegis所担心的问题——保障Morton的安全，称得上是当下而言相当稳妥的方法了。
　　不再有异议提出，Morton作了最后的决定：“Fay、Spin和我一起出席两天后与Hawk的会谈。尽管可能要迎来这次行动的尾声，在事情顺利结束以前还是请大家不要太过松懈，以上。”

　　两天的时间并不漫长。时空之神只是稍稍的阖眼，最终的抉择便已近在眼前。
　　立柱的白色建筑张扬恢宏的气势，仿佛在炫耀其曾见证过无数重要会面。建筑的周围飞舞着各类式样的小型机械，欲窥见其中奥秘。然而，一层无形的隔膜坚定地环抱着怀中事物，逾越界限的机器毫无征兆地陨落了一地。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只有如青涩少女般紧闭双唇、任百般殷勤也不泄漏分毫，美好的表象却不断引诱他人探索的那一张面具。
　　“面具”之下，Aegis与Hawk的两位领导者正友好地握手，然后各自落座。也许是立场决定的差异，同样身着正装，Hawk的领导人选择了保守的服饰，Morton则如同当日初次的演讲一般选择了融入风衣要素的西装，显得更大气、更开放。双方左右各分立两名随行人员，Fay混了皮夹克式样的“所谓”正装和Spin干脆分不清是不是正装的风衣从外观上就把对面两个与本家boss穿着一致的朴素家伙们的气势压得极低——面对两人“做了最大限度让步”和“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着装，今早看见它们时Morton就像过去的每次一样深深感谢了乱世带来的少数好处之一。
　　“至少千奇百怪、鱼龙混杂的服装设计已经让人几乎无法辨识正装与否，对于特定场合的硬性服装要求也下降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当然，这句话不仅对他目前身边的两个伙伴有效，对于自家另一群守序者也同样适用。
　　而更多的同行者则在门外或建筑的外围防止、阻拦执著者的闯入。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多余的客套我也不说了。”显然无心关注旁物，就连Aegis的守序者们出了名特立独行的着装也不能牵动他半分神经，前伏的坐姿使这位boss看上去有些颓然，“Hawk愿意无条件向Aegis投降，只要Aegis保证Hawk的成员不受损害。”
　　“这一点，不用担心。”多少有些超出预计的轻易投诚并不能使Morton松下戒备，但听到这句话，他还是淡淡一笑，“保护同伴的心情，在Aegis也是一样。”
　　对方像是松了口气，紧绷起的脸色放下了几分。深呼吸，十指交握，他看向Morton开口：“Hawk会自行解散——请放心，我会选择合适的时机，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到Aegis……”
　　“请等一下。”Morton语带急切地打断了对方完全偏离预计轨道的话语，“我们并没有要求Hawk解散——”
　　“你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嘲笑我们吗！”对面的人突然站起，保守的西服硬是被撑出了一股气势，映照他的愤怒，“掌握了我们和‘那个组织’勾结的证据，即便你们不公开，‘他们’难道就可以善罢甘休？”
　　Fay沉下脸前踏一步，眼看怒气直逼爆发边缘，Spin抢先发了言：“请Hawk注意言行。在正式场合如此，似乎有欠妥当。”笑意犹在，语气中却添了几分严厉。
　　大概是被Spin的话拉回了理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统领Hawk曾经的王者作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得以重拾表面的风度，坐回原位。
　　得到应有的回应，Spin接着说：“正如，没有证据，Aegis无法对一些干扰事件的始作俑者进行谴责——即便目标明确——不具备关键证明的责难总是很难令人信服。因此，对于Hawk的指责，Aegis恐怕难以认同。”
　　位处劣势的Hawk领袖驳斥不了他的言语，只能用愤恨的双眼瞪视Spin，然后任由对方的无动于衷而莫可奈何。
　　最终，Hawk的领袖不得不放弃这毫无意义的行为。他第一次在这场会谈中以正坐地姿势开口：“无论如何，Hawk会做到自己应尽的，希望Aegis也不要食言。”双方默契地绝口签署协议的事宜。这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内容，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直到这位领袖欠身离开后很久，Morton难得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的迹象。

　　Hawk解散的消息来得比预计的更快。传言由于Hawk总部的突然爆炸使其失去大部分骨干成员，Hawk的领袖承受不住总部崩塌与人员损失的巨大打击，在宣布解散Hawk之后，殉身总部遗址。这时距离Hawk与Aegis的会谈已有十数日，舆论的矛头仍是有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指向了Aegis。蹊跷，但为澄清自身，无力组织调查。一片焦头烂额的Aegis上空，隐隐浮现黑色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