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绾芳华》长山玉

2、前传（二）

　　相传先帝为了殇朝的安定曾多日茶饭不思，入寝难眠，一日，先帝与睡梦中梦见一位仙人，并指点一二，按仙人的指示许多难题竟迎刃而解除外患，解内忧，殇朝逐渐进入昌盛时代，为表对仙人的敬意，先帝下令命此日为国庆节，国庆节这天举国欢庆，皇城也比例外，这一天天子宴请四方来客，以施恩为名，大赦天下。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墙里墙外宫人们步履匆忙，各妃嫔都忙着布置自己的宫苑，也忙着打扮自己，好在开席时博个好彩头。与其说国庆节是个家人团聚的好节日，不如说是为宫斗提供了好机会，多少眼睛都盯着，瞧着，盼着。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年的主题一半是各宫主的斗艳，再来是大家都闭口不谈的那位回来了，从人人畏惧的幽冥谷里活生生的回来了。从被人遗忘到被人瞩目，其实花不了什么功夫，前一刻人们还避谈之，后一刻大家争相献媚示好，宫里不愧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多少冤节便是由这般欢庆中生出来的。
　　回到自己从前住过的地方，小女孩只觉得心凉，倒不是陈设不好或者人手欠缺，而是受不了曾经莺歌燕舞，热热闹闹如今却门庭空落，冷冷清清，令她宽慰的是宫人们早在她来之前就把地方打扫好，桌椅书架并没有留下什么灰尘。
　　一行两个宫人走在院落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声聊着天。
　　脸盘圆的说：“今儿个是国庆节，想来郡主定会进宫来，太后肯定开心。”
　　脸盘瘦的附和着：“谁说不是呢，郡主现在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太后喜爱的不得了，说起来，比这位都还要讨太后喜欢。”
　　圆脸盘大着胆子说道：“就是，要当丫头就当青禾郡主府里的都比这里强，听说郡主人好心也好，对下人可好了，等我期满离宫了，一定要去郡主家里当下人。”
　　瘦脸盘笑道：“瞧这出息！”
　　圆脸盘也笑道：“还是姐姐你好，可以伺候皇后娘娘，前途无量啊，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妹妹我啊。”
　　本该是避讳交流才是，然而在这里她俩有恃无恐，大大方方的说道。小女孩坐在梳妆台前，二人的谈话尽收耳里。
　　突然出现一个公公慌慌张张的声音：“哟，二位姐姐，娘娘遣你二人来给公主梳妆打扮，您二位倒是说的欢畅，隔几条道都能听见，这么乱说，就不怕哪天掉脑袋！”
　　二人没什么在意的说道：“小方子，在别处咱们还会有所顾忌，在这儿也用不着顾忌。反正里面那位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
　　小方子刚在脖子上一比划，闻言依旧一脸正经：“你们还别不信，这位是谁？能从幽冥谷里管那么久活着回来，说明太后和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说不说上话是时间问题，等风声一过，还能和从前一样威风，现在不巴望着点，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得嘞，不跟你们废话了，该是时候回崇欣殿了。”
　　听得外面三人的小谈，小女孩掉下了热滚滚的泪珠。
　　宴会设在太极殿，暮色渐渐褪去，皇宫一片灯火相交，四处都是金灿灿，当真衬得上金碧辉煌四个字。
　　各皇亲国戚朝内大臣陆续入了金殿，皇宫内人声鼎沸，人人笑容满面好不热闹。宫人们有条不紊进出金殿，端着菜品佳肴葡萄美酒忙进忙出。
　　后宫的佳丽们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殿，佳丽们个顶个的婀娜美丽，个顶个的笑靥如花，真真让人看花了眼。
　　金殿外，一位白衫男子携一同样白衣的男童出现在金殿入口，一身布衣看上去与灯火辉煌的宫殿十分不搭调，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及时入殿，而是顺着回廊走向了金殿后。
　　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立在回廊这头，回廊的那头坐着个锦衣的小女孩，男子身后跟着个年迈的公公。见有人来，公公小声说道：“皇上，人到了。”他没有说明是谁，男子早已心领神会，转身便见到了白衣男子二人，男子两语便打发公公离开。两个男子在行礼拜见后便聊开了。男童贪玩，一会儿趴在围栏边看游鱼，一会儿又追着蝴蝶满院子跑。
　　白衣男子轻声道：“寒儿不得无礼。”
　　男童闻言立马住了脚，乖乖的回到男子身边，好奇的东张西望，一会儿便见到了对面的小女孩。小女孩着装乖巧可爱一双清澈透亮的蓝眼睛大而无神，偏偏神情是落寞忧郁，散发绝望死寂的气息，与周围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小女孩可爱的面容让男童看痴了。
　　锦衣玉袍的男子望着对面半晌不说话，白衣男子先开了口：“圣上想怎么做？”玉袍男子神色黯然，良久叹出一口气：“想必先生也知道，鸢儿她娘走得早，珥儿随他娘也离我去了，如今朕就剩鸢儿一个了，眼下形势容不得朕左右”，男子咳嗽了两声，白帕子上显出殷红的血迹，男子淡然的将其收回袖中，继续道：“宫里容不下鸢儿，朕将她托付给先生，希望先生能带鸢儿出去，外面天大地大，总能容得下她，珥儿的事朕不希望在鸢儿身上重演，那样真叫朕寒心，希望先生保护好鸢儿，朕就没什么遗憾了。”
　　白衣男子黑发散落肩头，面容消瘦，眉目秀美，神色淡然看向对面，恭恭敬敬回道：“在下明白。”
　　玉袍男子忍不住又咳嗽两声：“若非先生与孩子她娘有段交情，想来先生是不会轻易下山的，小儿的事，就有劳先生费心了。朕会安排可靠的人选护送你们离去。”
　　白衣男子面不改色道：“算起来，咱们也算挨得上关系，没有圣上说的生分，鸢儿的忙在下会帮，全当为了迦罗和珥儿。圣上就算不请在下帮忙，在下也会带鸢儿走，如果鸢儿没了，那迦罗就真的从世上消失了，我也知道迦罗对你的感情，无论如何这个忙我会帮，等今晚升起的第一束烟花时，鸢儿再不会与皇宫有关系。”
　　不知何时，男童跑到了女孩身边，女孩微微侧过身看过来，看清了来人便低头不语。男童凑上前大大方方说道：“我叫白映寒，你叫什么？”小女孩没搭理他，没等男童再说什么，小女孩轻轻吐出两个字：“遥鸢。”男童高兴的呵呵笑出来，小女孩奇怪的转过头来问：“有什么好笑的？”男童笑道：“我师父那里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荷花，所以我第一次见到荷花就很喜欢，你也喜欢荷花吗？”小女孩点点头，接着掉下两串泪珠子：“哥哥他也喜欢荷花……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一见小女孩哭，男童慌慌张张，在原地不知所措：“哎，你别哭，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什么都不说了。”
　　男童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高个子的消瘦的男子，小女孩有些拘束，再往对面看，那里那个人已经走了。男子摸摸男童的头顶，嘴角上扬：“看来寒儿认识新朋友了。”男童点头：“师傅，她叫遥鸢。”男子笑容和煦：“鸢儿，愿不愿意去外面？”小女孩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眸露出星光般亮点，声音软糯：“这里是鸢儿的家，鸢儿的娘亲和哥哥都在这里，鸢儿哪也不去。”男子抿嘴微笑：“真是个执着的孩子。”
　　小女孩突然抬头问道：“你是仙人吧？”脸上笑容顿了顿，男子依然微笑道：“是。”小女孩眼眸里闪出星斑：“幽冥爷爷告诉我，见到仙人的人可以许一个愿。”男子温柔道：“鸢儿想要什么？”小女孩先摇摇头，后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她说：“鸢儿什么都不想要，希望……”说着她伏在男子耳边说了什么，男子听后一怔，后又恢复如春风般的微笑：“这个没问题，我会满足你的。”小女孩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作为交换，你必须付出点什么。”
　　“我能做什么？”
　　“很简单，我需要你交出你的记忆。”
　　“……”
　　“这就是与仙人达成契约，契约一旦形成，永世不得反悔。”
　　“我，我愿意给你我的记忆。”
　　“很好，相应的，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小女孩看了看男子，眼前的神仙，果然如幽冥老人说的那样清俊和煦，她仔细看男子的眼眸，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继而她觉得只要实现了愿望，自己的回忆是可以没有的，只要愿望实现，哪怕忘记他们也是可以的。
　　一旁的男童目光狡黠，眼底荡起异样的波动……
　　终于……
　　等到了。
　　皇宫的上空升起绚烂的烟花，在第一束烟花爆开时，一辆马车飞速的穿过皇宫的正西门，马匹飞快的跑，车帘后的景象飞快的消失，小女孩趴在车帘旁，认真的看了看城楼，那里只有卫兵守着的城楼，她知道城楼的另一边，他们在欣赏着烟花，深蓝色的天空中束束烟花爆开成美丽的花束。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