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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醉酒 ...

  •   赛末,出场的姑娘们排成行立在台上候着,一旁的小厮们抬上投票箱立在对应姑娘的身后,一一报票。她们的神情大多相似,无不带着焦灼兴奋与期盼。
      十个姑娘,对从未踏足过青楼的龙翎而言,晃眼不过认得的一人。对方身上一件外衣甚是扎眼,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淡绿色滚边的水蓝色的缎子衣袍裹在女子身上很不合身。明显,这是件男子的衣衫。女子娇弱,撑不起衣衫的轮廓,显得格外不搭。
      此时女子已穿上衣裙,却仍披着贵客给的衣衫,如常胜将军一般傲然抬头,骄傲如孔雀。
      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唱票环节,小厮们数票数得欢畅,百两为一票,由专人计票。转眼间,姑娘们的票数过百。
      人人关注场面上姑娘们的票数,唯有一人反其道。
      第一杯入口,她辣得浑身发抖,味道苦涩。
      第三杯下肚如白水,仅剩果味缠绕口舌。
      和着乐师的拍子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一杯比一杯涩,一杯比一杯难下咽。再美的琼浆玉酿到她嘴里皆是苦涩。
      她心痛:若醉了,心会否不痛?
      台上台下人声鼎沸,衬得她孤寂的紧,好不心凉。
      她以为,这是她头一次放纵自己如此。她以为,她不是做给他看,只是单纯心闷。她以为,为自己五年来没日没夜的付出而辛酸。
      翡翠桌前,沈辰星有些担忧的说:“姐,你瞧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月星大喇喇的喝酒吃花生,一脸不在意的说道:“没事,男人嘛,总是要喝喝酒什么的,没事。”
      沈辰星哑言:不似没事。凭着多年来的经验,他有些疑惑,终归跟自家姐妹有关,当下派了人来吩咐几句。
      一旁的男子玩弄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白衣少年的醉态:
      些许醉意的少年的眼眸深蓝牵动人心,一望似夜空的蓝色闪现几摸亮蓝,若深夜的繁星。赤红的唇让人联想到绽放的花海一样的艳丽。
      男子看得痴了,不觉玉液撒了一地。
      他嘴角上扬,想些什么意犹未尽。
      趁着酒劲大,非少想从歌未央嘴里套个什么话,便往他杯子里倒满色泽莹润的葡萄酒,假装不在意的说道:“今天这个场合好,多适合喝酒,咱俩也走两杯?”不等回答,自顾自一杯酒下肚,说道:“先干为敬,歌兄,请。”
      剥了一地果壳的歌未央见势拿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见他这般,非少觉得机会来了,遂倒满第二杯,放下酒壶,说道:“咱们认识也算有些时日了,未想歌兄这般本事,我记得叶宰相是清廉的官,向来反对官僚进出青楼寻欢这等事,更别说自家人了,为何歌兄这般能耐得到这等好位子,莫不是这意阁兰轩也是你开的?”
      歌未央拿起酒杯指腹熨着杯身,看了好半天的戏才缓缓说道:“叶宰相是我家亲戚这点不错,只不过我向来野惯了,叔父他日理万机也便随我,至于那金牌嘛,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罢了,小非还有疑问吗?”
      听得小非二字非少抖一抖,端着的杯子洒了些酒。定定神,心下诧异,这面子忒大了些。当下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说道:“也是我家妹子玩心重,什么都想瞧瞧,什么都想见见,原本只是来见识见识。琴的事便多谢,他日有帮衬的上的尽管开口。”
      歌未央和着拍子摇头,随意说道:“小非你太客气,行走江湖,为的就是个义字。你肯与我交朋友,琴的事就算扯平。”
      非少笑而不语。
      歌未央举杯笑笑说:“走一个?”
      非少面上乐呵呵,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十巡,醉意上头,非少的话变多。当下喝尽杯中酒,徐徐道来:“想来你也猜到了几分,那人同翎儿有过一段情谊。女儿大了不由爹,见着翎儿那么开心,慢慢大家也就认可了他。可没想到,没想到那小子为了个亲王家的闺女愣是……哎。”非少说不下去,有些神伤:“我家翎儿为了他这些日子过得很是伤情,要不是她拦着不让,我非得拆了他东华府的房梁!”说罢,一杯酒下肚。
      歌未央安慰道:“有你这个好兄长在,相信翎儿吃不了大亏,以后会找到个好夫婿。”
      非少伤情之余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见歌未央劝酒,暂时把不对劲抛到脑后。
      司仪的总结天花乱坠。人人喜闻乐见的花魁被龚娘一举夺下,披着水蓝衣衫的曼妙女子出人意料的没拿上名次。别的姑娘幸灾乐祸的背地里使袢子,终归有贵客撑腰,竟也不敢太过放肆。
      当日,龙翎醉酒头晕,在丫环的搀扶下到院子里透气,正巧碰见被人讥讽捉弄的曼妙女子。
      对方毫不客气的将她推倒在地,讽刺道:“贱人就是贱人,会以为会想出什么致胜奇招,没想也是如此下贱!”说完,啐了一口。
      曼妙女子披着自己的战衣,怒目相对。
      她身上的水蓝衣衫,绣着雅致竹叶的淡绿色滚边,与女子瘦弱的身材很不相称。女子拢了拢衣口将所有讥讽硬生生忍了下来。
      对方见没什么用,便结伴走开。
      “为什么不还击?”龙翎靠在拐角处的柱子旁幽幽开口。
      “败就是败,没甚好说。”女子骄傲的说道。
      “你可曾不甘心过?”龙翎扭头,望了望她。
      女子打量龙翎一番,眯着眼道:“我瞧姑娘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件衣衫,想来姑娘也是苦情人,既是同命人,你可曾甘心?”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我是没机会不甘心的人。”龙翎苦笑道。
      “姑娘可想听听真心话?”女子走到她面前,望着她道。
      “……”龙翎没开口,径直望着对方的眼睛,想从中望知一二,却发现那里除了欲望,什么都没有。
      “男人生性犯贱”,女子道:“天下间的男子无一例外,他们想看的无非是那些,既然想要,为何不大大方方的给?”
      “所以,你在赌”,龙翎幽幽道:“可惜,男人们最看重的始终是面子。”
      “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是对的!”女子坚定道。
      龙翎不再想其他,默默转身离开。
      想着那件熟悉的外衣,深蓝色的双眸湿润,眼角涌出一滴泪水,泪珠滚落进玉杯里,混着莹润的酒水沉入杯底。只那么一滴,算是她放手的凭据。
      男人都犯贱?那么喜欢贱人的女人们又算得了什么?
      ……
      尾声,抽奖活动热热闹闹开始。不分贵贱,所有客人可凭座位号牌抽一次奖。这也是意阁兰轩的招牌活动之一。
      一只很大的票箱,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纸票,上面写着中奖与否,分特等奖二名、一等奖八名、二等奖十六名、三等奖三十二名。对应的奖品也被分为四个等次。
      轮到龙翎时,小厮端着抽票箱过来。龙翎将纸票摆在桌子上,在座二人一惊,是个特等奖!
      非少高兴地鼓励道:“丫头手气不错!”
      她也觉得自己手气好,没想到第一次来意阁兰轩就能抽到特等奖。她苦笑,这么好的手气,还是弄丢了他。
      待到颁奖环节,司仪念叨:“有请抽到特等奖的朋友上台领奖!”她听罢就要起身上台,却没想先上台的还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烛光下一头卷发煞是好看。
      心中的喜悦被浇熄,原本高兴的面容不再有表情。
      司仪有些难做,在台上说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台,待众人都开始不耐烦,没办法的司仪终于说到:“可能今天大家手气不是太好,那么就一个特等奖,今晚的特等奖就是金猪一只!这可不是普通的金猪哟,在它的地面印有意阁兰轩的印花,是限量版的哦。金猪本有两只,是一对,寓意金猪报喜。可惜今天大家手气欠佳,没能请走第二只,期待下次机会,看能不能被抽走呢。”
      众人的心思被重新带回台上,一如往常的鼎沸。
      ……
      望着人走楼空的大厅,满地的瓜皮纸屑,桌椅七七八八倒着。
      鸿炎拿着水蓝色的衣衫经过其中一张桌子,一张躺着的纸票吸引了他的目光,纸票上工工整整的小楷:特等。
      拿过纸票,鸿炎快步追了出去。
      马车旁,车夫顺着马毛拍拍马脖子安抚它,车帘被捞起,鸿炎上了马车。车内坐着个男子,男子闭目,见鸿炎回来,张口说道:“怎么才回来?”
      鸿炎递过衣衫,说道:“绿织姑娘送回来的。”说着欲言又止。
      男子又道:“然后呢?”
      鸿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在那张桌子上看到的。”说完递过纸票。
      男子见着纸票有些出神,四四方方的纸票上工工整整的写着:特等。
      黑金色的眼眸中闪现些许亮点,稍纵即逝,恢复往常的冷峻,说道:“走了?”
      鸿炎点头。
      男子有些怅然的说道:“她让我好好对青禾,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鸿炎回道:“总有一天龙姑娘会明白主子的心意。”
      男子苦笑:“我们不会再如从前了,衣服拿去烧掉。”
      鸿炎迷惑不解:“主子很喜欢这衣衫,为什么……”这可是主子最喜爱的衣衫,他知道是她亲手做来送给他的。
      隐约中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难怪主子要他特意拿来这件衣裳,可明明他们是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她的不是吗?难道主子一早就知道了缘由?不可能,他寸步不离怎会不知?难道是天意?
      男子笑笑,眼中浮现温柔的神色:“以后你就明白了,走吧,回去太晚,郡主会起疑心的。”说完将纸票扔出车外。
      鸿炎深深觉得这样的主子很累,有时他盼主子能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分明情还在,却要分离天涯。主子的世界他猜不透懂不了,只晓得主子至今对那位心意不变,偏将心意压制藏掖。如今,主子何时真,何时假,他愈发看不明白。
      有路人捡到纸票,兴高采烈的进意阁兰轩去兑奖,却被告知过了领奖的时辰。路人懊恼的将纸票扔进河里。河水潺潺,纸票顺着水流东去,被浸湿了的纸票上面字迹模糊,很快再看不清上面写过什么。。
      从意阁兰轩出来已是亥时,夜深人静,大大小小的商铺都已歇业。。
      大路上早已没有人烟,路上行着白衣三人。
      为首的正是非少,非少喝了不少酒,现在酒劲上头有些步履蹒跚,左晃右摇甩着纸扇吟诗。
      龙翎更是醉得走都走不了。
      最累的是歌未央,背着龙翎扶着非少,好不辛苦。
      龙翎趴在歌未央背上老老实实,一直在说胡话,他费劲才听得:“霖枫你最好了!”她手舞足蹈,笑得走心,眼眸湛蓝,点亮深深的眼底,那么明媚,那么晴朗。
      他有些奇怪,参许些好奇,半开玩笑半认真:“有多好?”
      她笑得真切:“天大的好!”
      “就没缺点?”
      笑着笑着她眼角流出泪珠:“……你娶了青禾。”
      “……”。
      她开始变得不安,开始撒娇耍赖:“不要青禾,青禾漂亮,我也漂亮!”
      “……”
      “霖枫,莲花……翎儿每年陪你看莲花,翎儿最喜欢的其实是贝玲草,好多好多的贝玲草……”
      他心底深处被某种情绪感动,念及远在天边等待他的宁澜,有些不忍,有些自责:“澜儿乖~”
      情绪借着酒力一触即发不可收拾,她开始小声呜咽,忍了许久的感情小心的流出,呜咽声渐渐变成啜泣,啜泣了一盏茶的功夫,感情有了发泄口,情绪喷涌而出,最后嚎啕大哭:“你说不喜欢翎儿!你最后还是娶了青禾!!”
      “……”
      “其实你有意中人是好事,应该开心高兴才是,可是翎儿心里不痛快,高兴不起来!怎么办?翎儿是不是很坏?”
      “……这不怪你……”
      哭声依然没停,情绪洪流翻滚:“青禾那么漂亮!”
      “翎儿……”
      她大哭:“霖枫好,翎儿就好,要好好的……好好的……”
      他收回平时不羁的表情,严肃认真的说道:“翎儿,这不是你的错。”
      她哭得伤心伤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罢休,哭不动了趴在他背上呢喃:“要好好照顾青禾,你们好了,翎儿就好了……要好好的……好好的……”
      有一瞬,他以为自己若是龙翎心里在乎的人,应该亲切幸福。听龙翎嘴里念到别人的名字,他心里有些酸楚,遥想宁澜于己便是这般。这傻丫头心里只想着严霖枫一人,不晓得何时能见她重新振作。
      他正了正龙翎的位置背得更轻松些,不觉背上的她安静下来,不自觉眼眸中流露温柔色彩:“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君不见,北冥之水涌上来!”
      一声念诗声将他拉了回来,才发现非少不知何时爬到别人家的马厩的木栏上。歌未央叹口气,又过去将非少拉回来,就这么背着一个扶着一个往龙城走去。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为你醉酒,而后的每一天,我都不再会为你心醉神伤。你既已离去,便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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