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夜雨泠

1、白玉雕像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八百里洞庭湖水，碧波万顷，浩瀚迂回。临近岳阳镇的滨湖风光更是旖旎迷人，诸多名胜古迹点缀其间。

　　然而就在渔阳村附近的湖畔却竖着一尊白玉美人雕像，这尊雕像连带底座高达三米，通体均是汉白玉雕成。美人雕像面带微笑，手臂中挽着一个花篮，身体面向波澜不兴的洞庭湖水，将一切美景尽收眼底。
　　这尊雕像在渔阳村渔民心中就好似天外飞仙，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就好像一夜之间忽然从地上冒出一般。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过问她的出处，只知自从有了这尊白玉雕像，全村的渔民每年都大获丰收。因此众人不约而同地尊其为“湖神娘娘”，经常向其许愿膜拜，以求全家安康。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白玉雕像不管风吹雨打依然屹立在洞庭湖畔，保佑着全村渔民的平安。

　　清晨，小木跟往常一样，随着父亲老徐头来到洞庭湖畔打鱼，看着湖水波光粼粼，不时有鱼跃出水面，小木异常兴奋，心想今天一定可以大获丰收。

　　老徐头忙着整理打鱼的工具准备上船捕鱼，小木却情不自禁的向远处的白玉美人雕像望了一眼，这已经成了小木每次出湖捕鱼前的习惯。在这十五六岁大的少年心中，这尊雕像就好像天上的仙子一样，仙子虽然明艳照人，但是小木总觉得她似乎总是含着淡淡的哀怨，是不是她太孤单太寂寞了呢？就在小木神不守舍之际，听到父亲粗哑的喊声：“小木，上船了。”小木大声应了一声，顿觉自己十分可笑，总喜欢胡思乱想。

　　经过一早的辛劳，老徐头父子收获甚丰，小木看着半船的鲜鱼、河蚌，也不禁雀跃起来。突然，就听“轰隆”一声，小木循声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原来一艘大船竟然直冲湖畔，撞倒了那尊白玉雕像。小木“唉呀”了一声，不等渔船停泊靠岸，就跳下船，匆忙往白玉雕像倒塌的地方跑去。老徐头冲小木大喊“回来！”，小木却浑似没有听见，只是一路狂奔。

　　等小木跑到雕像倒塌之地，四周已经围了一圈渔民，众人均在窃窃私语，小木趁机钻到人群的前排，只见一地的白玉碎片。小木正自惋惜哀叹之时，忽觉脚下震动，只见雕像的底座突然从中间裂开，随着“嘎嘎”地响声，一具水晶棺木从底座地下慢慢升起。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水晶棺木完全显露在地面之上便不再上升,众人好奇心重，又慢慢地向棺木靠近。小木素来胆大，首先越众而出,走上前一看，棺木中赫然躺着一个女子。这女子不过二十岁上下，风姿绰约，双目微闭，就好似睡着了一般。但更让小木吃惊的是，这女子容貌装扮竟然跟雕像一模一样。

　　此时有个渔民突然跪下，念念有词的道：“老天保佑，湖神娘娘显灵了。”渔民们互相望了望，接二连三地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向水晶棺木膜拜。小木心存疑惑，难道这女子真的是湖神娘娘，否则又怎可能一直呆在白玉雕像下的水晶棺中。

　　正在小木心思转念之际，却听见轻轻地一声呻吟，棺中的女子睁开了双目，悠悠醒转。女子抬起手将水晶棺盖推开，缓缓地坐了起来，神色却是十分迷茫。小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女子美目流盼，看到傻傻站在棺边的小木，只见他穿着一身麻布衣裤，裤腿高高挽起，皮肤黝黑，不过是个十几岁大的少年，但精瘦的脸上却有一双透亮的眼睛。女子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她声音轻柔，让听者犹闻仙乐。

　　渔民见湖神娘娘居然开口说话，更加以为是神仙显灵，只是一味的磕头，祈祷许愿。有的求妻，有的求子，有的要保平安，还有的要保发财，直把那女子听得莫名其妙，神色更加迷茫。

　　小木先时也觉得是神仙显灵，但看那女子反应，又觉隐隐不对。女子眼望小木露出询问之意，小木急忙说道：“神仙姐姐，这里是渔阳村。”那女子却好似没有听懂，喃喃道：“渔阳村？渔阳村？”小木本来口齿还算伶俐，但他心中一急，说话也口吃起来：“就是……就是洞庭湖……湖畔的渔阳村。”女子脸色大变，转头向远处的山丘望去，只见山中飞檐楼台若隐若现，正是武林中人无不敬畏的凌波阁。

　　小木见女子双目直直地望着远处发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惊吓了仙子，不禁惶恐起来，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神仙姐姐，你怎么了？”女子却似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望着凌波阁。片刻之后，好似轻轻地叹了口气。

　　米季青漫步向通天阁走去，来到阁下高高的阶梯前，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米季青今年已经五十有余，中等身材，五官清秀，手中常年拿着一把羽扇。他将近三十年的光阴都在凌波阁中度过，虽然武功不高，一直未进入一流境界，但二十三年前就因其头脑冷静、处世圆滑而当上了凌波阁的管家。凌波阁的管家不同于其他门派，不仅掌管阁中大小琐碎事务，更要充当阁主的谋士，可谓各代阁主的“御用军师”，在阁中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短短二十几年间凌波阁几易其主，但米季青的管家一职却从未动摇过，其为人处世本领可见一斑。

　　抬首仰望高处的飞檐建筑，米季青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恍惚，想起过往岁月，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纵是生活在重重光环之下的凌波阁主，怕是诸事更加身不由己。难道正应了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米季青摇了摇头，解嘲似地笑了笑，缓步登上石阶梯来到通天阁门口。阁中大门敞开，但里面却无灯火，此时已近黄昏，因此显得分外幽暗。米季青不敢贸然进入，在门口躬身拜道：“米季青拜见阁主。”一个清冷的声音答道：“进来吧。”米季青应了一声“是”，才走入阁中。

　　只见一个瘦削高耸的身影立在靠东的窗前，米季青在他三尺之后站定，沉声道：“阁主，白玉雕像倒塌，叶姑娘醒了。”米季青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阁主震惊，但不料阁主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似乎神游物外。米季青稍等片刻，仍然不见阁主有何反应，不禁轻轻唤了一声：“阁主！”

　　阁主依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米季青答道：“今天早上的事情。一艘大船撞倒了雕像，叶姑娘也被惊醒了，但因阁主正在闭关，所以直到现在才向阁主禀报。那艘船我也派人搜过了，船上已经找不到人，但这艘船确实有些可疑，我会让人继续盯着这艘船。”阁主缓缓点了点头，问道：“她现在在哪？”米季青回道：“被一个叫小木的打鱼少年带回家了。”阁主轻叹一声，缓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说罢转身之际袍袖轻轻一拂，整个大殿顿时灯火辉煌。米季青暗暗一惊，心中忖道：不想阁主短短闭关十天，功力又精进了一层，就怕老阁主在世也会自叹弗如。

　　满殿的灯火映衬着阁主骆随枫清秀儒雅的脸庞，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令其身形显得更加瘦削。米季青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但见骆随枫一脸平和，一时竟猜不透起心中所想，遂沉吟道：“阁主，叶姑娘既然已经醒来，恐怕很快会来寻仇……”骆随枫挥手打断他的猜测，淡然道：“既然已成定局，先生就先下去准备吧！”米季青只好拱手答道：“是。”虽然他心上尚存疑惑，但也知趣地退出通天阁。

　　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骆随枫一人，他背手走到大殿中央雕着双龙戏珠的檀木座椅前，轻轻抚摸着座椅的扶手，喃喃地道：“芷烟，芷烟，你真的要来杀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