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懵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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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大齐民风保守，那是不能够的。淫靡腐烂、纵情声色的前朝还不过转过百年身，那些如玉的美人，花样的少年郎，娇软的情诗还历历在目，勾人遐想。可是大齐礼教初兴，朝廷又大力推崇教化，所以民间丧葬、婚姻等种种人伦上的东西，都要循着礼制走，不然就算大家伙嘴上不说，将来的社会名望是要蒙尘了。
蜀王掌权后，着孟阳礼部制定了两部册子《劝女》《闺范》，在全国刊印，里面的内容无非是对大齐女性的诸多钳制，诸如世家未嫁女子外出，必得戴帷帽，不得露出下颚以上的容貌，否则视为失德，再如闺中女子未嫁之时，不得与男子私下私相授受，否则视为不洁……大家对此颇多微词。前朝的皇帝国计民生上虽然闹得荒唐了些，但是女人那时候的自由却是空前的，皇帝的几个女儿甚至光明正大地与朝臣私下往来，参与民间读书人的诸多集会，上行下效，民谚说，吾家生女自风流。而如今，繁华事散逐香尘，女人被装进了牢笼，却是敢怒不敢言。
却说《闺范》里头，前三章有一条，说的就是婚前女子该恪守的礼节，许了夫婿的女子是不许与自家未来的丈夫私下见面的，如果被发现了，将来嫁去婆家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那莲子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前头还觉着没什么，左右家里事情多。可是春社上见着王家幺儿的样貌，只觉得他那在蹴鞠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直在脑海里头盘旋，闹得她心慌慌的，这天刻意在王家院子旁边徘徊扯草，遇到了正出来准备还别人家锄头的王家小郎，两个人期期艾艾红着脸望了一会，欲言又止，王家小郎看莲子眼眸带水的样，脑一热，心一横，把锄头丢在墙边，拉着莲子就往无石溪边去了，这才有了阿仰看到的一幕。
这两人被阿仰发现了也有写惊慌羞涩，犹豫再三，王家的起身正准备去跟阿仰解释一通，大不了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好过莲子过门后受自家那夜叉母亲的气。莲子却不想三个人在场，觉得尴尬，又想阿仰平时也不是个爱乱嚼舌头的人，她也到了怀春的年龄，跟她推心置腹一番，再加上两人的交情，她必然会体谅的。当下朝王家小郎摆摆手，示意他先走，自己拉着阿仰在溪边坐下了。
莲子一边理自己弄乱的头发，一边羞红了脸，望着河面道：“说起来怪难为情的，好在是你瞧见了，要是别人，我真不敢想。”说着要来拉阿仰的手，咬着下唇道：“阿仰，好阿仰，姐姐求求你，今儿这事你看见了，也要烂在肚子里，要不然我以后都不晓得怎么做人了。”
阿仰看着莲子渴求的样，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你们原就是一对的，只不过没过门罢了。只是，你这样做也太冒险了些，左右就一两个月的事情了，怎么这么耐不住呢？”
莲子噗嗤笑了声：“傻丫头，相思熬人唷。”点了点阿仰的头，打趣道：“我且问你，你见着你家朝阳哥哥，是什么样的？心里发热，挨近了面上就臊得很，又想跟他多呆一会？”
阿仰难为情地拍了下莲子的手：“好好的干嘛扯我和他呀？我是怜惜他，跟我二哥差不多的年纪，却流落他乡，你没见他刚来我家的时候，天寒地冻的，他却穿着个单衣，自己也不以为意，待人又老沉稳重，我是敬重他的风骨。”
莲子表示不相信：“你别跟我扯哈哈，这样俊俏的儿郎天天朝夕相对的，年龄也合适，怎么可能不生出点想法来？”
阿仰抱着腿，望着无石溪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的，好像一场炫目的光影，那样精彩，那样直白。仔细想了想莲子的话，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说的话。要说脸红心跳什么的，我是没有的。可有一点，我确实是欢喜跟他呆一块的，觉着舒服得很。你晓得我家的事，我虽然有两个哥哥，可是大哥大我那么多，娶妻不贤，闹着分了家，二哥性子冷，我小时候贴着他，他也不耐烦看我，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哥哥，会体贴地听我说话，我短了什么他能立马发现，就算两个人不说话在一块干活，我觉得有个人陪着，心里也是舒服的。”
莲子叹息了口气，看来这小姑娘还是心智未开，完全地不开窍啊。她听阿仰这么一说，也闹不准原先猜的事情是不是有个准，但是女孩子家，友谊总是从交换秘密开始的，这下阿仰知道了她的，她觉着就算没有，也得从她木脑袋里头挖出点什么来。接着话头子道：“那除了简朝阳，旁的人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阿仰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摘野果的手指，上面还沾着红色的汁液，她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这些日子里，好多次给简朝阳递东西，两个人都会不小心挨着手指头，那时候心里确实是有一些颤动的，只是自己不解风月，也没放在心上，她摇了摇头：“我这样近身接触的男子不多，我爹，我哥，朝阳哥哥……”掰着手指头数着，“喔，还有霍群英。”
莲子听她提起霍群英，原先他们私下说，霍群英家帮衬阿仰家，或许是存着这样的想法的，但是后来又见霍群英对阿仰不过是跟他平常一般，只是油嘴滑舌了些，未见得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也不大放在心上，只道：“傻姑娘，你好好想想，这简朝阳于你来说，可是不一般的。你总是这样懵懵懂懂的样子，哪天他被别人瞧上了拐了去，就有得你哭的了。”
阿仰脑袋里面思量着莲子的话，心里却涌起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好像是甜的，酸的，惬意的，欢快的，越想越陌生，拉着莲子道：“莲子姐姐，你们刚刚，为什么要……”说着红了脸。
莲子也不害羞了，左右都说打这个岔口了，得给这个小姑娘一点启迪，当是启蒙了：“阿仰，我和王家小郎是相爱的，定亲前我们就要好。我爱他，所以我想时时刻刻见着他，才离了他就想，在一块了，又想挨着他，想时时都跟他有牵扯。你别觉着姐姐不害臊，相爱的人，都会是这样的。知道吗？”
阿仰蓦地想起，小小的时候，曾经攀着家里的窗台想去叫娘，却见娘正对着铜镜子梳头，长长的黑腻腻的头发直铺腰际，娘盈盈的细腰显得瘦弱堪怜，爹本坐在床榻上看着，突然笑了一下，上前接过娘的梳子给娘梳头，扶着娘的双肩，望着镜子，在娘耳边吟了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那样的美。
阿仰灵光乍现，原来这就是情爱，曾经书里读来只觉得寡淡无趣，还有些矫情的词句，现在想来原来都是有情人心底里心心念念，百转千回的流露。阿仰于生活上用心了，就必然会在其他事情上有所亏欠，这傻丫头开窍得晚，这样的年纪了，才开始初初觉察出一丝滋味，似这火一般浓烈，和风一般缱绻的感情，它可以让愚钝的人变得痴狂，让羞怯的人变得奔放，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滔天波澜，纵然前路不可测，也无法阻隔人们向往的心情。
再反观自己呢。爱过谁吗？还是如莲子所说的，是爱着朝阳哥哥的？阿仰被这样的认知冲击得满心震撼，又羞又怯，她渴望弄个明白，又惶惶然不知所去。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不可以？既然命运将简朝阳推到了赵家，那么合该他们是有缘分的，天长日久地相处下去，必然能够验证，是否如莲子口中所说的那般，只要自己多开个心窍，多留点注意。
阿仰心里绕了千百回，半响，才侧头，看到莲子满目的舒心，竟比昨天的她要美上几分。赞叹了句：“莲子，你真漂亮。”
莲子握了握阿仰的手，柔柔弱弱的，指尖有一些茧子，但是手小，五个手指根处还跟婴儿一般有五个涡，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就像她人一样，天真浪漫，忍不住让人怜惜，由衷道：“阿仰，你也到了年纪了，自己上上心。虽然如今大齐的女人不比以前自由，但是咱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求社会地位，也就不拘那么多了，总归要挑一个自己如意的，你爹娘到时候出个面，不要盲婚哑嫁了过去，守着一辈子的苦，黄连似的。简朝阳看着就是个不错的少年郎，撇开他家世，为人又肯干，踏实，就算是入赘进了你家，也没什么的。这是姐姐掏心窝子的话。”
阿仰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莲子说得没错，怎么的都是一辈子，何不自己做主，先走这一步，要不然到时候被人推着走上一条不晓得通向哪里的路，后悔就晚了。阿仰心下决定，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多跟简朝阳接触接触，留心看看他的反应，也看看清楚自个的心。
同莲子告别家去。阡陌两边的农田里多是在忙活的村人，“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犁地、耕地、选种、播种，大家忙得热火朝天。阿仰跟相熟的一路打招呼，一路思量着等会见简朝阳的话头。莲子不说倒好，这一番话下来，阿仰只怕自己见了简朝阳会不自在，刚下的决心又有些动摇。
走到院门口，阿仰定了定心神，拉了下自己的襦衫，理了理头发，提着一口气，拿出别在腰间的布包，一面笑着进院子，一面说道：“朝阳哥哥，我回来啦。我还给你捎了些零嘴呢。”
却见院子里霍群英倚着墙，脸色古怪地看着阿仰，眉毛挑得高高的，欲言又止。而简朝阳正低着头在给姜分块种大盆子里头去，听到阿仰的的声音，抬头朝她笑了，露出齐整的牙，还有颊边的小酒窝，眸子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懵懂（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