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违》未解忆长安

45、分飞（一）

　　霍群英一路搂着阿仰穿堂过巷，路上的仆人纷纷低下了头，看霍群英神色不好，有些骇人。

　　阿仰在他怀里挣扎累了，也不说话了，哽咽得不行，直打着嗝，话都没法说利索，眼泪鼻涕糊了霍群英胸前一片。

　　霍群英把阿仰抱进房里，安置在平时丫鬟守夜的小榻上，看了看阿仰哭得失色的脸，叹了口气，转身半倚靠在书桌上，双手环抱着放在胸前，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哭。

　　阿仰只觉得哭得力竭了，埋着头，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对着霍群英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群英咧嘴邪邪一笑，好像讽刺，“我想干什么？你是我的夫人，随我回府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赵仰止，这两个月里我为你担惊受怕，你却连封信都不给我捎，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石头都还有捂暖的一天，你压根就是块冰！”霍群英边说边走上前，一手掐起阿仰的小巴，道：“你是不是觉着我娶了绿映你受委屈了？这齐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在我霍群英面前拿乔？凭我宠你惯你？嗬，还是你觉着我这个节骨眼上娶了别人，正好给了你红杏出墙与祁阳王双宿双飞的由头？啊？”说着，一把转身，抬脚踢飞了房间里的凳子。

　　阿仰又惊又惧，心里弥漫的更多是悲哀，她只簌簌地掉着泪，不吭声，甚至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的哽咽出声。

　　霍群英也是气急了，若是简朝宗要跟他相争，他没有任何办法，而如今，阿仰的心似乎也不在了。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办法主宰。这对于他男儿的尊严来说，实在是一次打击。

　　霍群英不忍回头再去看阿仰一眼，拂袖走了，出门之前不忘吩咐下人把这院子牢牢看紧了，不让夫人出门，三餐按时供给。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阿仰闭上了双眼，简朝宗关门时从门缝看去，她好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躺在那儿，门渐渐合上，阿仰仍静静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都不愿申辩争吵一句。

　　没关系，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们会白头到老的。霍群英心里自我欺骗着。

　　简朝宗自是知道了阿仰被霍群英“虏”走的事，然而一则他没什么由头光明正大地去霍府要人，二来确实事情繁重，他没空去和霍群英纠缠，索性一次釜底抽薪，也不顾及什么情面了。

　　简朝宗秘密地修书一封给谢掌柜，原来那谢掌柜却也是个祁阳王的旧人。简朝宗在信中拜托谢掌柜在霍府周旋一番，务必要让阿仰早日脱离掉与霍群英的夫妻关系，并请求谢掌柜在阿仰在府的日子里多多照顾。简朝宗如此这般作为，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心疼阿仰在这段关系里的委屈，看不得她被欺负，还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点私心。

　　谢掌柜在灯下看完信，放在烛火里捻着烧了，一边烧一边哂笑：“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坏人姻缘的事可不好干哦……哎，罢了罢了，这霍家小子最近干的这些事也是有些混了，给了他人可乘之机，只怕他将来回忆起来，最后悔的怕就是这逞的一时之气了。”

　　这后宅不宁，最易挑动的就是妻妾之间的矛盾。谢掌柜观察了绿映两天，觉着这姑娘是个可塑之才，有心思有谋划，并且看她对着霍群英也是一片深情的样子，这天下女子，若不是无可奈何，谁又愿意与别人共侍一夫呢，不过是自己人微言轻，只得委曲求全罢了。

　　再看霍家太太，自阿仰回来之后好似也不若原先那般热络，看霍群英把阿仰禁足了之后也并没有多看，看来自己日前派去在霍太太耳边传小话说阿仰这一个月是私会男子去了的事还是多多少少在霍太太心里埋下了一些心结了。

　　好，家里的一切阻力都可以借绿映的手除掉了，这下就等着借东风，而这东风，就是阿仰的二哥——赵致远。

　　从简朝宗重翻当年沧湖村旧案以来，他就一直在找当年惨案中幸存的沧湖村人，找到的零星几个人都安置以重金，可惜赵怀之夫妇却是已经归去多年了，而阿仰的二哥在那次大乱之后，把阿仰交给霍群英照顾，自己只身一人离开了韩阳，只说去扬州打拼，若是成了就回来接阿仰，若是不成就拜托霍群英了。从他去了之后，倒是每年会有一封书信回来，只说在一个商行帮着打理，让阿仰再等等。而自阿仰和霍群英的婚讯传去之后，扬州那边再也没有回过信。

　　后来简朝宗派人过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赵致远因长得俊俏，人也勤快机灵，渐渐得了那商行千金的芳心，那商行老板膝下有一儿一女，可是那儿子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简直被说道就头痛得不行，而那女儿虽然有些天真不谙世事，但是总不会惹人头痛，那老板想着招个肯干的女婿进门，这一份家业也算是有了着落。

　　那赵致远本来对这小姐也是中意的，又感念商行的老板看得起，且这老板答应虽然是招的女婿，但是将来他们的孩子只要有一个随他的姓就可以，其他的都由赵致远自己安排。尤其那家小姐虽然是有些心智尚小，但是人很善良，长得也娇小可人，赵致远也就应承了下来。

　　可是那家的混世魔王却不干了，好好的家业凭什么让一个外人去继承。再说那家的当家主母其实也是个糊涂蛋，先是把自己家儿子宠成了个二世祖，又听他的算计，合着起来偷偷陷害赵致远，污他贪污自家钱财。

　　简朝宗派人找去扬州的时候，赵致远已经在狱中呆了好长一段时日了，他拒不认罪，受了好一番折磨，整个人瘦得脱形，简朝宗废了一番功夫偷偷将他救出来，日前方带回祁阳。

　　赵致远对于自己的妹妹已经嫁给霍群英这事在路上已经听闻了，刚到祁阳第二日，他就上霍府来寻阿仰来了，可是阿仰没见着，却见着一个大肚子的绿映，顿时火冒三丈，却觉得自己也是个没有资格的，当初把阿仰抛下给霍群英，根本没想到他会如此行事。

　　待得今日谢掌柜放出风声阿仰回来了，赵致远拿银钱在石厂里募了些身强力壮的工人，找上了门来。

　　这日一大早，赵致远便领着一大帮子人在霍府门前叫嚷。霍府管家劝了几句，没招了，进去叫了霍群英出来。

　　霍群英出来一见是阿仰二哥，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道：“二哥，这么多年不见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进府来呢？阿仰若是见着你一切安好，怕也是要高兴坏了的。”

　　赵致远摆手，一脚跨在霍府门前的石蹬子上头，一手抵住下把道：“霍群英，当初你对我们村人多有照拂，这件事的恩情都记在我赵致远头上，将来你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眉头都不皱一下，今日我既回来了，就是来接我妹子回家的。你让阿仰出来。”

　　霍群英耐住脾气，上前一步道：“二哥咱们有什么事进府说。”

　　“不了，有些事我还想让大家伙听听，免得以后阿仰再嫁人不好听。”赵致远拒绝。

　　霍群英气性也有些上来了：“二哥，你这话也太过了！阿仰当初可是我霍群英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事我当初也传信给你了，如今这么久过去了，二哥久不见人，甫一出现就是上我霍府来挑衅，未免太让人齿寒。”

　　赵致远站直了身子，也不在意霍群英的讽刺，大声道：“你在落难之时答应照顾我的家人，这是君子之举，你要我赵致远怎么还，我定不说二话。但是你娶阿仰一事，我爹娘不在了，那就是我说了算，你未经过我的同意娶了我妹妹，是何礼数？若是你娶了她待她好，我也就罢了，新婚的妻子到如今还是独守空房，却是一个后进门的妾怀了身孕，宠妾灭妻，是何丈夫？无礼无情，你让阿仰如何自处？今日我就是拼了自己，也要带走我的妹妹，不然我如何向我死去的爹娘交代？”赵致远的声音大得正好让周遭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一时间私语四起。

　　霍群英听得满脸赤红，正要反驳。

　　“你若是想把她带回家去，那就带走吧。”霍老夫人不知何时听得消息出来了。

　　“娘，你！”霍群英拳头攥得紧紧的，闹不清自己的娘怎么也出来添乱来了。

　　霍夫人摆摆手：“今日既然人家兄长都找上门来了，怕也是不闹个结果出来不会走的。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我也不想多过问，就这么算了，今日你欠我，明日我欠你，其中恩怨就不要捋得那么一清二楚了，群英你不要多言了，绿映好似动了胎气，在屋子里休养，你去瞧瞧，毕竟是我们霍家的第一个孩子。这件事就这么办了，今日阿仰出府，两家姻亲自此断了。”这老夫人平日里不声不响，今日一说话，却是把所有的退路都给断了。

　　霍群英身形不稳，踉跄了几步，身旁的管家想去扶，被他拒了，他默默地看了看霍夫人，又看了看赵致远，却是转身，飞快地朝里跑去。

　　霍夫人在身后大喊：“孽障！给我站住！”

　　霍群英却脚步不停。